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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 打赌(5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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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问天却如一无所知,将卷轴卷好了。丹青生好生诧异,他刚才扯向问天的手臂,生怕撕破图画,手上并未用力,但对方内劲这么一弹,却显示了极上乘的内功,而且显然尚自行有余力。他暗暗佩服,说道:“老童,原来你武功如此了得,只怕不在我丹青生之下。” 向问天道:“四庄主取笑了。梅庄四位庄主除剑法之外,哪一门功夫都是当世无敌。我童化金无名小卒,如何敢和四庄主相比?”丹青生脸一沉,道:“你为什么说‘除剑法之外’?难道我的剑法还当真及不上他?” 向问天微微一笑,道:“二位庄主,请看这一幅书法如何?”将另一个卷轴打了开来,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。 丹青生奇道:“咦,咦,咦!”连说三个“咦”字,突然张口大叫:“三哥,三哥!你的性命宝贝来了!”这一下呼叫声音响极,墙壁门窗都为之震动,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,加之这声叫唤突如其来,令狐冲不禁吃了一惊。 只听得远处有人说道:“什么事大惊小怪?”丹青生叫道:“你再不来看,人家收了起来,可叫你后悔一世。”外面那人道:“你又觅到什么冒牌货的书法了,是不是?” 门帷掀起,走进一个人来,矮矮胖胖,头顶秃得油光滑亮,一根头发也无,右手提着一枝大笔,衣衫上都是墨迹。他走近看时,突然双目直瞪,呼呼喘气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真迹!真是……真是唐朝……唐朝张旭的《率意帖》,假……假……假不了!” 帖上的草书大开大阖,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,蹿高伏低,虽行动迅捷,却不失高雅风致。令狐冲在十个字中还识不到一个,但见帖尾写满了题跋,盖了不少图章,料想此帖的确是非同小可。 丹青生道:“这位是我三哥秃笔翁,他取此外号,是因他性爱书法,写秃了千百枝毛笔,却不是因他头顶光秃秃的。这一节千万不可弄错。”令狐冲微笑应道:“是。” 那秃笔翁伸出右手食指,顺着《率意帖》中的笔路一笔一划地临空勾勒,神情如醉如痴,对向问天和令狐冲二人固一眼不瞧,连丹青生的说话也显然浑没听在耳中。 令狐冲突然间心头一震:“向大哥此举,只怕全是早有预谋。记得我和他在凉亭中初会,他背上便有这么一个包袱。”但转念又想:“当时包袱之中,未必藏的便是这两个卷轴,说不定他为了来求梅庄的四位庄主治我之病,途中当我在客店中休息之时,出去买来,甚或是偷来抢来。嗯,多半是偷盗而得,这等无价之宝,又哪里买得到手?”耳听得那秃笔翁临空写字,指上发出极轻微的嗤嗤之声,内力之强,和黑白子各擅胜场,又想:“我的内伤乃因桃谷六仙和不戒大师而起,这梅庄三位庄主的内功,似不在桃谷六仙和不戒大师之下,那大庄主说不定更加厉害。再加上向大哥,五人合力,或许便能治我之伤了。但愿他们不致大耗功力才好。” 向问天不等秃笔翁写完,便将《率意帖》收起,包入包裹。 秃笔翁向他愕然而视,过了好一会,说道:“换什么?”向问天摇头道:“不换!”秃笔翁道:“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笔法!”黑白子和丹青生齐声叫道:“不行!”秃笔翁道:“行,为什么不行?能换得这幅张旭狂草真迹到手,我那石鼓打穴笔法又何足惜?” 向问天摇头道:“不行!”秃笔翁急道:“那你为什么拿来给我看?”向问天道:“就算是在下的不是,三庄主只当从来没看过便是。”秃笔翁道:“看已经看过了,怎么能只当从来没看过?”向问天道:“三庄主真的要得这幅张旭真迹,那也不难,只须和我们打一个赌。”秃笔翁忙问:“赌什么?” 丹青生道:“三哥,此人有些疯疯癫癫。他说赌我们梅庄之中,没人能胜得这位华山派风朋友的剑法。”秃笔翁道:“倘若有人胜得了这位朋友,那便如何?”向问天道:“倘若梅庄之中,不论哪一位胜得我风兄弟手中长剑,那么在下便将这幅张旭真迹《率意帖》奉送三庄主,将那幅范宽真迹《溪山行旅图》奉送四庄主,还将在下心中所记神仙鬼怪所下的围棋名局二十局,一一录出,送给二庄主。”秃笔翁道:“我们大哥呢?你送他什么?” 向问天道:“在下有一部《广陵散》琴谱,说不定大庄主……” 他一言未毕,黑白子等三人齐声道:“《广陵散》?” 令狐冲也是一惊,寻思:“这《广陵散》琴谱,是曲洋前辈发掘古墓而得,他将之谱入了《笑傲江湖之曲》,向大哥又如何得来?”随即恍然:“向大哥是魔教右使,曲长老是魔教长老,两人多半交好。曲长老得到这部琴谱之后,喜悦不胜,自会跟向大哥说起。向大哥要借来抄录,曲长老自必欣然允诺。”想到谱在人亡,不禁喟然。 秃笔翁摇头道:“自嵇康死后,《广陵散》从此不传于世,童兄这话未免是欺人之谈了。” 向问天微笑道:“我有一位知交好友,爱琴成痴。他说嵇康一死,天下从此便无《广陵散》。这套琴谱在西晋之后固然从此湮没,然而在西晋之前呢?” 秃笔翁等三人茫然相顾,一时不解这句话的意思。 向问天道:“我这位朋友心智过人,兼又大胆妄为,便去发掘晋前擅琴名人的坟墓。果然有志者事竟成,他掘了数十个古墓之后,终于在东汉蔡邕的墓中,寻到了此曲。” 秃笔翁和丹青生都惊噫一声。黑白子缓缓点头,说道:“智勇双全,了不起!” 向问天打开包袱,取了一本册子,封皮上写着“广陵散琴曲”五字,随手一翻,册内录的果是琴谱。他将那册子交给令狐冲,说道:“风兄弟,梅庄之中,倘若有哪一位高人胜得你的剑法,兄弟便将此琴谱送给大庄主。” 令狐冲接过,收入怀中,心想:“说不定这便是曲长老的遗物。曲长老既死,向大哥要取他一本琴谱,有何难处?” 丹青生笑道:“这位风兄弟精通酒理,剑法也必高明,可是他年纪轻轻,难道我梅庄之中……嘿嘿,这可太笑话了。” 黑白子道:“倘若我梅庄之中,果然无人能胜得风少侠,我们要赔什么赌注?” 令狐冲和向问天有约在先,一切听由他安排,但事情演变至斯,觉得向问天做得太也过分,既来求医,怎可如此狂妄,轻视对方?何况自己内力全失,如何能是梅庄中这些高人的对手?便道:“童大哥爱说笑话,区区末学后辈,怎敢和梅庄诸位庄主讲武论剑?” 向问天道:“这几句客气话当然是要说的,否则别人便会当你狂妄自大了。” 秃笔翁似乎没将二人的言语听在耳里,喃喃吟道:“‘张旭三杯草圣传,脱帽露顶王公前,挥毫落纸如云烟。’二哥,那张旭号称‘草圣’,乃草书之圣,这三句诗,便是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写张旭的。此人也是‘饮中八仙’之一。你看了这《率意帖》,可以想象他当年酒酣落笔的情景。唉,当真是天马行空,不可羁勒,好字,好字!”丹青生道:“是啊,此人既爱喝酒,自是个大大的好人,写的字当然也不会差的了。”秃笔翁道:“韩愈品评张旭道:‘喜怒窘穷,忧悲愉佚,怨恨思慕,酣醉无聊。不平有动于心,必于草书焉发之。’ 此公正是我辈中人,不平有动于心,发之于草书,有如仗剑一挥,不亦快哉!”提起手指,又临空书写,写了几笔,对向问天道:“喂,你打开来再给我瞧瞧。” 向问天摇了摇头,笑道:“三庄主取胜之后,这张帖便是你的了,此刻何必心急?” 黑白子善于弈棋,思路周详,未算胜,先虑败,又问:“倘若梅庄之中,无人胜得风少侠的剑法,我们该输什么赌注?”向问天道:“我们来到梅庄,不求一事,不求一物。风兄弟只不过来到天下武学的巅峰之所,与当世高手印证剑法。倘若侥幸得胜,我们转身便走,什么赌注都不要。”黑白子道:“哦,这位风少侠是求扬名来了。一剑连败‘江南四友’,自是名动江湖。”向问天摇头道:“二庄主料错了。今日梅庄印证剑法,不论谁胜谁败,若有一字泄漏于外,我和风兄弟天诛地灭,乃狗屎不如之辈。” 丹青生道:“好,好!说得爽快!这房间甚为宽敞,我便和风兄弟来比划两手。风兄弟,你的剑呢?”向问天笑道:“来到梅庄,我们敬仰四位庄主,怎敢携带兵刃?” 丹青生放大喉咙叫道:“拿两把剑来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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