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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 金戈荡寇鏖兵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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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峰心想:“你姊姊待我深情无限,你这小姑娘懂得什么。其实,阿朱为什么会爱上我这粗鲁汉子,连我自己也不明白,你又怎能知道?”想到此处,凄然摇头。 阿紫侧过头来,说道:“因为你全心全意的待人好,因此我也像姊姊一样的喜欢你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姊夫,你猜到了没有,为什么那天我向你发射毒针?我不是要射死你,我只是要你动弹不得,让我来服侍你。”萧峰奇道:“为什么?”阿紫微笑道:“你动不了,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。否则的话,你心中瞧我不起,随时就抛开我,不理睬我。” 萧峰听她说的虽是孩子话,却也知不是随口胡说,不禁暗暗心惊,寻思:“反正明天大家都死,安慰她几句也就是了。”说道:“你真的喜欢跟着我,尽管跟我说就是,我也不会不允。” 阿紫眼中突然发出明亮的光彩,喜道:“姊夫,我伤好了之后,仍要跟着你,永远不回到星宿派师父那里去了。你可别抛开我不理。” 萧峰知道她在星宿派所闯的祸着实不小,料想她确然不敢回去,笑道:“你是星宿派的大师姊,你不回去,群龙无首,那便如何是好?”阿紫格格一笑,道:“让他们去乱成一团好了。我才不理呢!” 她低头沉思,突然一本正经地道:“姊夫,我不是怕回去受师父责罚,他最多不过杀了我,杀就好了。我是舍不得离开你,我要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。在你心里,将来也要像爱惜阿朱那样爱惜我。”萧峰知道这也是孩子话,况且明天陪着义兄死了,又有什么将来,此时不忍拂她心意,便点了点头。阿紫双目登时灿然生光,欢喜无限。 萧峰拉上毛毡,盖到她颈下,替她轻轻拢好,轻拍她背脊,哄她安睡。展开毛毡,自行在营帐的另一角睡下。帐外火光时明时灭,闪烁不定,但听得哭声隐隐,知是御营官兵思念家人,大家均知明晨这一仗性命难保,不过各人忠于皇上,不肯背叛。 次晨萧峰一早便醒了,嘱咐室里队长备好马匹,照料阿紫,自己结束停当,吃了一斤羊肉,喝了三斤酒,走到山边。其时四下里尚一片黑暗,过不多时,东方曙光初现,御营中号角呜呜吹起,但听得铿铿锵锵,兵甲军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。营中一队队兵马开出,于各处冲要之处守御。萧峰居高临下地望将出去,只见东、南、东南方三面人头涌涌,尽是叛军。一阵白雾罩着远处,军阵不见尽头。 霎时间太阳于草原边上露出一弧,金光万道,射入白雾之中,浓露渐消,显出雾中也都是军马。蓦地里鼓声大作,敌阵中两队黄旗军驰了出来,跟着皇太叔和楚王乘马驰到山下,举起马鞭,向山上指点商议。 耶律洪基领着侍卫站在山边,见到这等情景,怒从心起,从侍卫手下接过弓箭,弯弓搭箭,发箭向楚王射去。从山上望将下去,似乎相隔不远,其实相距尚有数箭之地。这一箭没到半途,便力尽跌落。 楚王哈哈大笑,大声叫道:“洪基,你篡了我爹爹之位,做了这许多时候的伪君,也该让位了。你快快投诚,我爹爹便饶你一死,还假仁义地封你为皇太侄如何?哈哈哈!”这几句话,显然讽刺耶律洪基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乃假仁假义。 耶律洪基大怒,骂道:“无耻叛贼,还在逞这口舌之利。” 北院枢密使叫道:“主辱臣死!主上待我等恩重如山,今日正是我等报主之时。”率领三千名亲兵,齐声发喊,从山上冲了下去。这三千人都是契丹部中的勇士,此番抱了必死之心,无不以一当十,大喊冲杀,登时将敌军冲退里许。但楚王令旗挥处,数万军马围了上来,刀矛齐施,只听得喊声震动天地,血肉横飞。三千人越战越少,斗到后来,尽数死节。北院枢密使力杀数人,自刎而死。耶律洪基、众将军大臣和萧峰等在山峰上看得明白,却无力相救,心感北院枢密使的忠义,尽皆垂泪。 楚王又驰到山边,笑道:“洪基,到底降不降?你这一点儿军马,还济得甚事?你手下这些人都是大辽勇士,又何必要他们陪你送命?是男儿汉大丈夫,爽爽快快,降就降,战就战,倘若自知气数已尽,不如自刎以谢天下,也免得多伤士卒。”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,虎目含泪,擎刀在手,说道:“这锦绣江山,便让了你父子吧。你说得不错,咱们叔侄兄弟,骨肉相残,何必多伤契丹勇士的性命?”说着举起刀来,便往颈上勒去。 萧峰猿臂伸出,夺过刀子,说道:“大哥,是英雄好汉,便当死于战场,如何能自尽而死?” 洪基叹道:“兄弟,这许多将士跟随我日久,我反正是死,不忍他们尽都跟着我送了性命。” 楚王大叫:“洪基,你还不自刎,更待何时?”手中马鞭直指其面,嚣张已极。 萧峰见他越走越近,心念一动,低声道:“大哥,你跟他信口敷衍,我悄悄掩近身去,射他一箭。” 洪基知他了得,喜道:“如此甚好,若能先将他射死,我死也瞑目。”当即提高嗓子,叫道:“楚王,我待你父子不薄,你父亲要做皇帝,也无不可,何必杀伤本国这许多军士百姓,害得我辽国大伤元气?” 萧峰执了一张硬弓,十枝狼牙长箭,牵过一匹骏马,慢慢拉到山边,矮身转到马腹之下,身藏马下,双足钩住马背,手指一戳马腹,那马便冲了下去。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,马背上并无骑者,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,此事甚为寻常,谁也没加留神。但不久叛军军士便见到马腹之下有人,登时大呼起来。 萧峰以指尖戳马,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,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,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,发箭向他射去。楚王身旁卫士举起盾牌,将箭挡开。萧峰纵马疾驰,连珠箭发,第一箭射倒卫士,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。 楚王眼明手快,马鞭挥出,往箭上击来。这以鞭击箭之术,原是他拿手本领,却不知射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,且箭上附有内劲,马鞭虽击到了箭杆,却只将羽箭拨得准头稍歪,噗的一声,插入他左肩。楚王叫声“啊哟!”痛得伏在鞍上。 萧峰羽箭又到,这一次相距更近,一箭从他左胁穿进,透胸而过。楚王身子一晃,从马背上溜了下来。 萧峰一举成功,心想:“我何不趁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!” 楚王中箭堕马,敌阵中人人大呼,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身的马匹射到,霎时之间,那马中了二百多枝羽箭,变成了一匹刺猬马。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,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,展开小巧绵软功夫,随即从这匹马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,一个打滚,又钻到另一匹马底下。众官兵无法放箭,纷纷以长矛来刺。但萧峰东一钻,西一滚,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。敌军官兵乱成一团,数千人马你推我挤,自相残踏,却哪里刺得着他? 萧峰所使的,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。不论是地堂拳、地堂刀,还是地堂剑,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,俟机攻敌下盘。这时他用于战阵,眼明手快,躲过了千百只马蹄的践踏。他看准皇太叔的所在,直滚过去,嗖嗖嗖连珠三箭,向皇太叔射去。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王中箭,已然有备,三十余人各举盾牌,密密层层地挡在皇太叔身前,只听得铮铮铮三响,三枝箭都在盾牌上撞落。萧峰所携的十枝箭已射出了七枝,这时只剩下三枝,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,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名卫士也难,更不用说射皇太叔了。这时他已深入敌阵,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,面前更是千军万马,实已陷入了绝境。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,对方不过数百人,便已凶险万分,幸得有人挥长索相救,方能脱身,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,却如何逃命? 这当儿情急拚命,蓦地一声大吼,纵身而起,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而前,当提气已尽落下时,在一人盾牌上再一蹬足,又跃了过去,终于落在皇太叔马前。皇太叔大惊,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。萧峰斜身跃起,落上皇太叔的马鞍,左手抓住他后心,挺臂将他高高举起,叫道:“快叫众人放下兵刃!”皇太叔吓得呆了,说不出话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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