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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地底老妇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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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过一足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,心中一喜,知道性命暂可无碍,否则二人从数十丈高处直堕下来,非死不可。冲力既大,入水也深,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,竟似永无止歇。他闭住呼吸,待沉势一缓,左手抱着绿萼,右手拨水上升,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,突然鼻中闻到一股腥臭,同时左首水波激荡,似有甚么巨大水族来袭。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转过:“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,岂有好事?”右手发掌向左猛劈出去,砰的一声巨响,击中了甚么坚硬之物,跟着波涛汹涌,他借着这一掌之势,已抱着公孙绿萼向右避开。 他不精水性,所以能在水底支持,纯系以内功闭气所致。此时眼前一片漆黑,只听得左首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,他右掌翻出,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,似是水族的鳞甲,大吃一惊:“难道世间真有毒龙?”手上使劲,腾身而起,那怪物却给他按入了水底。他深深吸了口气,准拟再潜入水中,那知右足竟已踏上了实地,这一下非事先所料,足上使的劲力不对,撞得急了,右腿好不疼痛。 心喜之余,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,伸手摸去,原来是深渊之旁的岩石。他只怕怪物继续袭来,忙抱了绿萼向高处爬去,坐稳之后,惊魂稍定。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,人已半晕。杨过让她伏在自己腿上,缓缓吐水。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,腥臭气息渐浓,有几只怪物从水潭中爬了上来。 绿萼翻身坐起,搂住了杨过脖子,惊道:“那是甚么?”杨过道:“别怕,你躲在我身后。”绿萼不动,只搂得他更加紧了,颤声道:“鳄鱼,鳄鱼!”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,知道此物凶猛残忍,尤胜陆上虎狼,当日他与郭芙、武氏兄弟等见到,从来不敢招惹,一向远而避之,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遇,坐稳身子,凝神倾听,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,正一步步爬近。 绿萼低声道:“杨大哥,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。”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。杨过笑道:“便是要死,咱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。”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,绿萼叫道:“快打!”杨过道:“再等一下。”伸出右足,垂在岩边,那鳄鱼又爬近数尺,张开大口,往他足上狠狠咬落。杨过右足回缩,跟着挥脚踢出,正中鳄鱼下颚。那鳄鱼一个觔斗翻入渊中,只听得水声响动,渊中群鳄一阵骚动,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。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,武功丝毫未失,适才这一踢实有数百斤力道,鳄鱼皮甲坚硬,踢中鳄鱼后足尖隐隐生疼,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游泳自如,心想:“单凭空手,终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,斗到后来,我与公孙姑娘迟早会给它们吃了,如何想个法子,方能将这些鳄鱼尽数杀死?”伸手出去想摸块大石当武器,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,只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,忙问:“你身上有佩剑么?” 公孙绿萼道:“我身上?”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,只余下贴身小衣,这时却偎身于杨过怀中,不由得大羞,登时全身火热,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。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来袭,并未察觉她有何异状,耳听得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,身后又有两头,若发掌劈打,原可将之击落潭中,但转瞬间又复来攻,于事无补,自己内力却不绝耗损,于是蓄势不发,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,猛地里双掌齐发,啪啪两声,同时击在二鳄头上。鳄鱼转动不灵,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,但皮甲坚厚,只晕了一阵,滑入潭中。就在此时,身后二鳄已然爬到,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,这一脚踢得重了,抱持绿萼不稳,她身子一侧,向岩下滑落。 绿萼惊叫一声,右手按住岩石,运劲窜上。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,将她救上。这么一耽搁,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身边,张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。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,虽可跃开闪避,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,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,危急中双手齐出,一手扳住鳄鱼的上颚,一手扳住下颚,运起内力,大喝一声,喀喇一响,鳄鱼两颚从中裂开,登时身死。 杨过虽扳死凶鳄,却也已惊得背上全是冷汗。绿萼道:“你没受伤罢?”杨过听她语声之中又温柔,又关切,心中微微一动,道:“没有。”只适才使力太猛,双臂略觉疼痛。绿萼察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,一动也不动,心中钦佩,道:“你空手怎么将它弄死的?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。”杨过道:“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,只要略有微光,便能见物。”他说到姑姑与古墓,不由得一声长叹,突然全身剧痛,万难忍受,不由得纵声大叫,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。 两头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,听到他惨呼之声,吓得又跃入水中。 公孙绿萼忙握住他手臂,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,盼能稍减他的疼痛。杨过自知身中剧毒,纵然不处此危境,也活不了几日,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,但疼痛如此难当,只要再挨几次,终于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,然自己一死之后,绿萼无人救护,岂不惨极,心想:“她所以处此险境,全是为了我。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,必当支持下去,但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,终于回心转意而将她救回。”心中盘算,一时没想及小龙女,疼痛登时轻缓,说道:“公孙姑娘,别害怕,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。他只恨我一人,对你向来钟爱,此时定然已好生后悔。” 公孙绿萼垂泪道:“当我妈在世之时,爹爹的确极是爱我。后来我妈死了,爹爹就对我日渐冷淡,但他……但他……心中,我知道是不会恨我的。”停了片刻,斗地想起许多奇怪难解之事,说道:“杨大哥,我忽然想起,爹爹一直在怕我。”杨过奇道:“他怕你?那倒奇了。”绿萼道:“是啊,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间很不自然,似是心中隐瞒着甚么要紧事情,生怕给我知道了。这些年来,他总是尽量避开我,不见我面。” 他以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,虽觉奇怪,但每次念及,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,父亲心中悲痛,以至性情改变,但这次她摔入鳄潭,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。他在丹房中移动三座丹炉,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。若说父亲心恨杨过,要将他置之死地,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,只须不加施救,便难活命,何况那时他正跌向鳄潭,其势已万难脱险,然则父亲何以将自己也推入潭中?这一掌之推,那里还有丝毫父女之情?这决非盛怒之下一时失手,其中必定包藏了阴谋祸心。她越想越难过,但心中也越加明白。父亲从前许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不解,只是拿“行为怪僻”四字来解释,此时想来,显然全是从一个“怕”字而起,可是他何以会害怕自己的亲生女儿,却万万猜想不透。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,群鳄正自分嚼死鳄,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。杨过见她呆呆出神,问道:“是不是你父亲有甚隐事,给你无意之中撞见了?”绿萼摇头道:“没有啊。爹爹行为端方,处事公正,谷中大小人等都对他极为敬重。今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,但以往从未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。”杨过不知绝情谷中过去情事,自难代她猜测。 鳄潭深处地底,寒似冰窟,二人身上水湿,更加凉气透骨。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,对这一点寒冷毫不在意,绿萼却已不住颤抖,偎在杨过怀中求暖。杨过知她怕冷,左臂稍稍用力,将她搂在怀里,心想这姑娘命在顷刻,定然又难过又害怕,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,但见潭中群鳄争食,巨口利齿,神态狰狞可怖,于是笑道:“公孙姑娘,今日你我一齐死了,你来世想转生变作甚么东西?似这般难看的鳄鱼,我是说甚么也不变的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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