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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血刀老祖(4)


  血刀老祖将狄云一提,放上了黄马,又将水笙放在他身前,低声道:“那四个鬼叫的家伙都是劲敌,非同小可。这女娃儿是人质,别让她跑了。”说着跨上白马,纵骑向东。只听得“落花流水,落花流水”的呼声渐近,有时是一人单呼,有时却是两人、三人、四人齐声呼叫。

  水笙大叫:“表哥,表哥!爹爹,爹爹!快来救我。”可是眼见得表哥又一次远远落在马后。“铃剑双侠”的坐骑黄马和白马乃千中挑、万中选的大宛骏马。平时他二人以此自豪,常说双骑脚程之快,力气之长,当世更没第三匹马及得上,可是这时为敌所用,畜生无知,仍这般疾驰快跑,马越快,离得汪啸风越加远了。

  汪啸风眼看追赶不上,只有不住呼叫:“表妹,表妹!”

  一个高呼“表哥”,一个大叫“表妹”,声音哀凄,狄云听在耳中,甚感不忍,只想将水笙推下马来,但想到血刀老祖之言:“来的都是劲敌,非同小可,这女娃儿是人质,别让她跑了。”放走水笙,血刀老祖定会大怒,此人残忍无比,杀了自己如宰鸡犬,又想如给水笙之父等四个高手追上了,自己定也不免冤枉送命。一时犹豫难决,听得水笙高叫表哥之音已声嘶力竭,心中一酸:“他二人情深爱重,给人活生生地拆开。我跟师妹……嘿,我跟师妹,何尝不是这样?可是,可是她对待我,几时能像水姑娘对她表哥那样?”想到此处,不由得伤心,心道:“你去吧!”伸手将她推下了马背。

  血刀老祖虽在前带路,时时留神后面坐骑上的动静,忽听得水笙大叫之声突停,跟着一声“啊哟”,掉在地下,还道狄云断了一腿,制她不住,当即兜转马头。

  水笙身子落地,轻轻一纵,已然站直,当即发足向汪啸风奔去。两人此时相距已有五十余丈,一个自西而东,一个自东而西,越奔越近。一个叫:“表哥!”一个叫:“表妹!”都是说不出的欢喜。血刀老祖微笑勒马,竟不理会,稍候片刻,眼见汪啸风和水笙相距已不过二十余丈,这才双腿一夹,一声呼啸,向水笙追去。

  狄云大惊,心中只叫:“快跑,快跑!”对面几个幸存的汉子见血刀老祖口衔血刀,纵马冲来,也齐声呼叫:“快跑,快跑!”

  水笙听得背后马蹄之声越来越近,两人发力急奔之下,和汪啸风之间相距也越来越近。她奔得胸口几乎要炸裂了,膝弯发软,随时都会摔倒,却仍勉强支撑。

  突然之间,觉得到白马的呼吸喷到了背心,听得血刀老祖笑道:“逃得了么?”水笙伸出双手,汪啸风还在两丈以外,血刀老祖的左手却已搭上了她肩头。

  她一声惊呼,正要哭出声来,只听得一个熟悉而慈爱的声音叫道:“笙儿别怕,爹来救你了!”

  水笙一听,正是父亲到了,心中一喜,精神陡长,脚下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,一纵之下,向前跃出丈余,血刀老祖的手掌本已搭在她肩头,竟尔为她摆脱。汪啸风向前一凑,两人左手已拉着左手。汪啸风右手长剑舞出一个剑花,心下暗道:“天可怜见,师父及时赶到,便不怕那淫僧恶魔了。”

  血刀老祖嘿嘿冷笑声中,血刀递出。汪啸风急挥长剑去格,突见那血刀红影闪闪,迎风弯转,竟如一根软带一般,顺着剑锋曲了下来,刀头削向他手指。汪啸风若不放手撤剑,一只手掌立时便废了。他百忙中迅捷变招,掌心劲力吐出,长剑向敌人飞掷过去。

  血刀老祖左指弹处,将长剑弹向西首飞奔而至的一个老者,右手中血刀更向前伸,直砍汪啸风面门。汪啸风仰身相避,不得不放开了水笙手掌。血刀老祖左手回抄,已将水笙抱起,横放马鞍。他却不拉转马头,仍向前直驰,冲向前面中原群豪。

  拦在道中的几条汉子见他驰马冲来,齐声发喊,散在两旁。血刀老祖口发嗬嗬怪声,砍翻一名汉子,纵马兜了个圈子,回向狄云奔去。

  突见左首灰影一闪,长剑上反射的月光耀眼生花,一条冷森森的剑光点向他胸口。血刀老祖回刀掠出,当的一声,刀剑相交,只震得虎口隐隐作麻,心道:“好强的内力。”便在此时,右首又有一柄长剑递到,这剑势道甚奇,剑尖划成大大小小的一个个圈子,竟看不清他剑招指向何处。血刀老祖又是一惊:“太极剑名家到了。”

  他劲透右臂,血刀也挥成一个圆圈,刀圈和剑圈一碰,当当当数声,火花迸溅。对方喝道:“好刀法!”向旁飘开,却是个身穿杏黄道袍的道人。血刀老祖叫道:“你剑法也好!”左首那人喝道:“放下我女儿!”剑中夹掌,掌中夹剑,两股劲力一齐袭到。

  狄云远远望见血刀老祖又将水笙掳到,跟着却受二人左右夹击。左首那老者白须如银,相貌俊雅,口口声声呼喝“放下我女儿”,自是水笙的父亲。但见血刀老祖每接他一剑,身子便随着一晃,似是内力有所不如,却见西边山道上又有两人奔来,身形快捷如风,显然也是极强的高手。狄云心想:“待得那二人赶到,四人合围,血刀老祖定然不敌,非死即伤。我还是及早逃命吧!”转念又想;“若不是他出手相救,我早给那汪啸风一剑杀了。忘恩负义,只顾自身,太也卑鄙无耻。”便勒马相候。

  忽听得血刀老祖大叫:“你女儿还了你吧!”扬手将水笙凌空抛出,越过水岱头顶,向狄云掷了过来。

  这一下谁都大出意料之外,水笙身在半空,尖声惊呼,旁人也是不约而同地大叫。

  狄云见水笙向自已飞来,势道劲急,若不接住,势须落地受伤,忙张臂抱住。这一掷力道本重,幸好狄云身在马上,大半力道由马匹承受了去。血刀老祖将水笙掷出之时,已先点了她穴道,是以她只有听任摆布,无力反抗,大叫:“小和尚,放开我!”

  血刀老祖向水岱疾砍两刀,又向那老道猛砍两刀,都是只攻不守、极其凌厉的招数,叫道:“狄云乖孩儿,快逃,快逃,不用等我。”

  狄云迷迷惘惘地手足无措,但见汪啸风和另外数人各挺兵刃,大呼“杀了小淫僧”,快步赶来,而血刀老祖又在连声催促:“快逃,快逃!”当即力提缰绳,纵马冲出。本来他和血刀老祖纵马向东,这时慌慌张张,反向西驰去。

  血刀老祖一口血刀越使越快,一团团红影笼罩了全身,笑道:“我要陪你的美貌女儿去,不陪你这糟老头儿了。”双腿一夹,胯下坐骑腾空而起,向前跃出。

  水岱救女情急,不愿多跟他纠缠,施展“登萍渡水”轻功,身子便如在水上飘行一般,向狄云疾追。可是狄云胯下所乘,正是水岱当年花了五万两银子购来的大宛良马,脚程之快,除了血刀老祖所乘的那匹白马,当世罕有其伦。黄马背上虽乘着两人,水岱却仍追赶不上。水岱大叫:“停步,停步!”那马识得他声音,但背上狄云正自提缰力推,竟不能停步。水岱叫道:“小恶僧,你再不勒马,老子把你斩成十七八块!”水笙叫道:“爹爹,爹爹!”水岱心痛如割,叫道:“孩儿别慌!”

  顷刻之间,一马一人追出了里许,水岱虽轻功了得,但毕竟年纪老了,长力不济,和黄马相距越来越远,忽听得呼的一响,背后金刃劈风。他反手回剑,架开了血刀老祖砍来的一刀,一阵风从身旁掠过,血刀老祖哈哈大笑,骑了白马追着狄云去了。

  ***

  血刀老祖和狄云快奔一阵,将追敌远远抛离,眼见中原群豪再也追赶不上,血刀老祖生怕跑伤了坐骑,这才招呼狄云按辔徐行。血刀老祖没口子称赞狄云有良心,虽见情势危急之极,自己催他快走,他却不肯先逃。狄云只有苦笑,斜眼看水笙时,见她脸上神色恐惧中混着鄙夷,知她痛恨自己已极,这事反正无从解释,心道:“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,要骂我淫僧恶贼,尽管大骂便是。”

  血刀老祖道:“喂,小妞儿,你爹爹的武功挺不坏啊!嘿嘿,可是你祖师爷比你爹爹又胜一筹,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,仍拦不住我。”水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,并不作声。血刀老祖道:“那使剑的老道是谁?是‘落花流水’中的哪一个?”

  水笙打定了主意,不管他问什么,总给他个不理不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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