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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相见欢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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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向程灵素望了一眼,微微点头。他此时方才明白,原来程灵素在掷打柯子容的第二枚和第三枚爆竹之中,装上了赤蝎粉之类的毒药,爆竹在七只玉龙杯上空炸开,毒粉便散在杯上。这个布置意谋深远,丝毫不露痕迹,此刻才见功效。 程灵素吞烟吐雾,不住地吸着旱烟管,吸了一筒,又装一筒,半点也没得意之色。她左掌中暗藏药丸,递了两颗给胡斐,两颗给圆性,低声道:“吞下!”两人知她必有深意,依言服了。 这时人人的目光都瞧着那七人和地下玉杯的碎片,惊愕之下,大厅上寂静无声。 圆性忽地走到厅心,云帚指着汤沛,朗声说道:“汤沛,这是皇上御赐的玉杯,你如此胆大妄为,竟敢暗施诡计,尽数砸碎。你心存不轨,和红花会暗中勾结,要捣乱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。你这般大逆不道,目无君上,天下英雄都容你不得!” 她一字一句,说得清脆响朗。一番话辞意严峻,头头是道,又说他跟红花会暗中勾结。众人在茫无头绪,忽听得她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,正所谓先入为主,无不以为实是汤沛所为。福康安心中怒极,手一挥,王剑英、周铁鹪等高手卫士都围到了汤沛身旁。 饶是汤沛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,此刻也脸色惨白,既惊且怒,身子发颤,喝道:“小妖尼,你血口喷人,胡说八道!你……你不想活了?”圆性冷笑道:“我是胡说八道之人么?”她向着王剑英道:“八卦门的掌门人王老师。”转头向周铁鹪道:“鹰爪雁行门的掌门人周老师,你们都认得我是谁。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。可是我是胡说八道之人呢,还是有担当、有身份之人?请你们两位且说一句。” 王剑英和周铁鹪自圆性一进大厅,心中便惴惴不安,深恐她将夺得自己掌门之位的真情抖露出来。他二人是福康安身前最有脸面的卫士首领,又是北京城中武师的顶儿尖儿人物,倘若众人知悉他二人连掌门之位也让人夺了去,今后怎生做人?这时听得圆性称呼自己为本门掌门人,又说“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”,那显是点明,给她夺去的掌门之位重行归还原主,当真是如同临刑的斩犯遇到皇恩大赦一般,心中如何不喜?圆性这么相询,又怎敢不顺着她意思回答?何况他二人听了她这番斥责汤沛的言语之后,原也疑心八成是汤沛暗中捣鬼,否则好端端的七只玉杯,怎会陡然间一齐摔下跌碎。 王剑英当即恭恭敬敬地说道:“您武艺超群,在下甚为敬服,为人又宽宏大量,实是当世武林中的杰出人才。”周铁鹪日前给她打败,心下虽十分记恨,但确实怕她当众抖露丑事,也道:“在下相信您言而有信,顾全大体,尊重武林同道的颜面,若非万不得已,决不揭露成名人物的隐私。”他这几句话其实说的都是自己之事,求她顾住自己面子,但在旁人听来,自然都以为句句说的是汤沛。 众人听得福康安最亲信的两个卫士首领这般说,他二人又都对这少年尼姑这般恭谨,口口声声以“您”相称,哪里还有怀疑? 福康安喝道:“拿下了!”王剑英、周铁鹪和海兰弼一齐伸手,便要擒拿汤沛。 汤沛使招“大圈手”,内劲吞吐,逼开了三人,叫道:“且慢!”向福康安道:“挿大帅,小人要跟她对质几句,只消她能拿得出真凭实据,小人甘领大帅罪责,死而无怨。否则这等血口喷人,小人实是不服。” 福康安素知汤沛的名望,说道:“好,你便和她对质。” 汤沛瞪视圆性,怒道:“我和你素不相识,何故这等妄赖于我?你究是何人?” 圆性道:“不错,我和你素不相识,何苦平白无端地冤枉你?只是我跟红花会有深仇大恨。你既加盟入了红花会,混进掌门人大会中来捣鬼,我便非揭穿你的阴谋诡计不可。你交友广阔,相识遍天下,交结旁的朋友,也不关我事,你交结红花会匪徒,我却容你不得。” 胡斐在一旁听着,心下存着老大疑团,他明知圆性和红花会众英雄渊源甚深,这砸碎玉杯之事,又明明是程灵素做的手脚,却不知她何以要这般诬陷汤沛?他转了几个念头,猛然想起,圆性曾说她母亲遭凤天南逼迫离开广东之后,曾得汤沛收留,后来又死在汤府上。难道她母亲之死,竟和汤沛有关? 他自从蓦地里见到那念念不忘的俊俏姑娘竟是个尼姑,便即神魂不定,始终无法静下来思索,脑海中诸般念头此去彼来,犹似乱潮怒涌,连背上的伤痛也忘记了。 福康安十年前曾为红花会群雄所擒,大受折辱,心中恨极了红花会人物,这一次招集各派掌门人聚会,主旨之一便是为了对付红花会,这时听了圆性一番言语,心想这姓汤的爱交江湖豪客,红花会的匪首个个是武林中的厉害脚色,如跟他私通款曲,结交来往,那是半点不奇,若无交往,反倒稀奇了。 汤沛说道:“你说我结交红花会匪首,是谁见来?有何凭证?” 圆性向安提督道:“提督大人,这奸人汤沛,有跟红花会匪首来往的书信。你能设法查对笔迹真假么?”安提督道:“可以!”转头向身旁的武官吩咐了几句。那武官走向一旁方桌,翻开卷宗,取出几封信来,乃是汤沛写给安提督的书信,信中答应来京赴会,并做会中比武公证。 汤沛暗忖自己结交虽广,但行事向来谨细,并不识得红花会人物,这尼姑就算捏造书信,笔迹一对便知真伪,当下只微微冷笑。 圆性冷冷地道:“甘霖惠七省汤沛汤大侠,你帽子之中,藏的是什么?” 汤沛一愕,说道:“有什么了?帽子便是帽子。”他取下帽子,里里外外一看,绝无异状,为示清白,便交给了海兰弼。海兰弼看了看,交给安提督。安提督也仔细看了看,道:“没什么啊。”圆性道:“请提督大人割开来瞧瞧。” 满洲风俗,遇有盛宴,例有大块白煮猪肉,各人以自备解手刀片割而食,因此安提督身边亦携有解手刀。他听圆性这般说,便取出刀子,割开汤沛小帽的线缝,只见帽内所衬棉絮之中,果然藏有一信。安提督“哦”的一声,抽了出来。 汤沛脸如土色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忍不住想过去瞧瞧,只听刷刷两声,王剑英和周铁鹪抽刀拦住。安提督展开信笑,朗声读道:下走汤沛,谨拜上陈总舵主麾下:所嘱之事,自当尽心竭力,死而后已,盖非此不足以报知遇之大恩也。惟彼伧既大举篥众,会天下诸门派掌门人于一堂,自必戒备森严。下走若不幸有负所托,便当血溅京华,以此书此帽拜见明公耳。下走在京,探得…… 他读到这里,脸色微变,便不再读下去,将书信呈给了福康安。 福康安接过来看下去,只见信中续道:……探得彼伧身世隐事甚伙,如能相见,一一面陈。举首西眺,想望风采。何日重囚彼酋于六和塔顶,再掳彼伧于紫禁城中,不亦快哉! 福康安愈读愈怒,几欲气破胸膛。 十年前乾隆皇帝在杭州微服出游,曾为红花会群雄设计擒获,囚于六和塔顶,后来福康安又在北京紫禁城中为红花会所俘。这两件事乾隆和福康安都引为毕生奇耻大辱,凡是当年预闻此事的官员侍卫,都已给乾隆逐年来借故斥逐诛戮。此两事又因关涉到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的身世隐事,是以红花会亦秘而不宣,江湖上知者极少。事隔十年,福康安创痛渐淡,岂知汤沛竟在信中又揭开了这个大搭疤。福康安又想:信内“探得彼伧身世隐事甚伙”云云,又不知包含着多少丑闻隐私?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,单是这一件事,胆敢提到一句的人便足以灭门杀身。 福康安虽向来镇静,这时也已气得脸色焦黄,双手颤抖,随手接过安提督递上来汤沛的另一封书信,一看之下,两封信上的字迹并不十分相似,但盛怒之际,已无心绪去细加核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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