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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龙潭虎穴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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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斐道:“多谢汪大哥古道热肠,小弟银子足用了。”心想:“此人性子粗鲁,倒是个厚道之人。”那张九却脸上变色,低下了头一言不发。 汪铁鹗又道:“今日城门口盘查得紧,你出城时别要露出破绽,还是我和张大哥送你出城为妙。那位程姑娘呢?”胡斐摇头道:“我暂且不出城。我还有一笔账,要跟福大帅算上一算。”张九听到这里,脸上神色更显异样。 汪铁鹗言辞恳切,说道:“胡大哥,我本领远不及你,但有一句良言相劝。福大帅权势熏天,你便当真跟他有仇,又怎斗得过他?我吃他的饭,在他门下办事,也不能一味护着你。今日冒个险送你出城,你快快走吧。”胡斐道:“汪大哥,你可知我为什么得罪了福大帅?”汪铁鹗道:“我不知道,正想问你。” 胡斐当下将福康安如何在商家堡结识马春花,如何和她生下两个孩子,昨晚马春花如何中毒等情一一低声说了,又说到自己如何相救,马春花如何思念儿子,命在垂危,自己虽甘冒万险,也要将那两个孩子救了出来去给她。 汪铁鹩越听越怒,拍桌说道:“原来这人心肠如此歹毒!胡大哥,你英雄侠义,令人好生钦佩。可是福大帅府中戒备严密,不知有多少高手四下守卫,要救那两孩子,这会儿可想也休想。只好待这件事松了下来,馒慢再想法子。”胡斐道:“我却有个计较在此,咱们借用了张大哥的服色,让我扮成卫士,黑夜之中,由你领着到府里去动手。” 张九脸色大变,霍地站起,手按刀柄。胡斐左手持着酒杯喝了口酒,右手正伸出筷子去夹菜,陡然间左手一扬,半杯酒泼向张九眼中。张九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伸手去揉。胡斐筷子探出,在他胸口神藏和中庭两穴上各戳了一下。张九身子一软,登时倒在椅上。 店小二听得声音,过来察看。胡斐道:“这位总爷喝醉了,得找个店房歇歇。”店小二道:“过去五家门面,便是安远老店。小人扶这位总爷过去吧!”胡斐道:“好!”又赏了他五钱银子。那店小二欢天喜地,扶着张九到那客店之中。胡斐要了一间上房,闩上了门,伸指又点了张九身上三处穴道,令他十二个时辰之中,动弹不得。 汪铁鹗心中犹似十五个吊桶打水,七上八落,眼见胡斐行侠仗义,做事爽快果决,不禁甚是佩服,但想到干的是这么一桩要掉脑袋的勾当,又惴惴不安。胡斐除下身上衣服,给张九换上,自己穿上了他的一身武官服色,好在两人都是中等身材,穿着倒也合身。 汪铁鹗颤声道:“我是戌正当值,天黑便该去了。”胡斐道:“你给张九告个假,说他生了病,不能当差。我在这儿等你,快天黑时你来接我。”汪铁鹗呆了半晌,心想只要这一句话儿答下来,生便变了模样,要做个铁铮铮的汉子,什么荣华富贵,就一笔勾销;但若一心一意为福大帅出力,不免是非不分,于心不安。 胡斐见他迟疑,说道:“汪大哥,这件事不是一时可决,你也不用此刻便回我话。”汪铁鹗点了点头,径自出店。胡斐躺在炕上,放头便睡,他知道眼前实是一场豪赌,不过下的赌注却是自己的性命。 到天黑时,汪铁鹗或者果真独个儿悄悄来领了自己,混进福康安府中。但这么一来,汪铁鹗的性命便十成中去了九成。他跟自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,跟马春花更全无渊源,为了两个不相干之人而甘冒生死大险,依着汪铁鹗的性儿,他怎么肯干?他自来便听从周铁鹪的吩咐,对这位大师兄奉若神明,何况又在福康安手下居官多年,这“功名利禄”四字,于他可不是小事。 若是一位意气相投的江湖好汉,胡斐决无怀疑。但汪铁鹗却是个本事平庸、浑浑噩噩的武官。如果他决定升官发财,那么天没人黑,这客店前后左右,便会有上百名好手包围上来,自己纵然奋力死战,但好汉敌不过人多,最后终究不免。 这其间没折中的路可走。汪铁鹗不能两不相帮,此事他若不告发,张九日后怎会不去告他? 胡斐手中已拿了一副牌九,这时候还没翻出来。如侥幸赢了,或能救得马春花的性命;但如输了,那便输了自己的性命。这副牌是好是坏,全凭汪铁鹗一念之差。他知汪铁鹗不是坏人,但要他冒的险实在太大,求他的实在太多,而自己可没半点好处能报答于他…… 汪铁鹗这样的人可善可恶,谁也不能逆料。将性命押在他身上,原是险着,但除此之外,实无别法。福康安府中如此戒备,若无人指引相助,决计混不进去。 他一着枕便呼呼大睡,这一次竟连梦也没做。他根本不去猜测这场豪赌结果会如何。 牌还没翻,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牌。瞎猜有什么用? 他睡了几个时辰,朦胧中听得店堂有人大声说话,立时醍觉坐起。只听那人道:“不错,我正要见‘玄’字号那位总爷。喝醉了么?有公事找他。你去给我瞧瞧。” 胡斐一听不是汪铁鹗说话的声音,心下凉了半截,暗道:“嘿嘿,这一场大赌终究输了。”提起单刀,轻轻推窗向外张望,四下里黑沉沉的并无动静,当下翻身上屋,伏在瓦面,凝神倾听。 汪铁鹗一去,胡斐知他只有两条路可走:若以侠义为重,这时便会单身来引自己伦人福府;如惜身求禄,必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来围捕。他既不来,此事自是糟了。但客店四周,竟没人埋伏,倒也颇出胡斐意料之外。前来围捕的武士不来则已,来则必定人数众多,一二个高手尚可隐身潜伏,不令自己发现踪迹,人数一多,便透气之声也听见了。 他见敌人非众,稍觉宽心。窗外烛光晃动,店小二拿着一只烛台,在门外说道:“这里有位总爷要见您老人家。”胡斐翻身从窗中进房,落地无声,说道:“请进来吧!”店小二推开房门,将烛台放在桌上,赔笑道:“那一位总爷酒醒了吧?要是还没妥帖,要不给做一碗醒酒汤喝?” 胡斐随口道:“不用!”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后那名卫士脸上。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,灰扑扑一张脸蛋,丝毫不动声色,胡斐心道:“好厉害的脚色!孤身进我房来,居然不露半点戒惧之意。难道你当真有过人的本领,全没将我胡斐放在心上吗?”那卫士道:“这位是张大哥吗?咱们没见过面,小弟姓任,任通武,在左营当差。”胡斐道:“原来是任大哥,幸会幸会。大伙儿人多,平日少跟任大哥亲近。”任通武道:“是啊。上头转下来一件公事,叫小弟送给张大哥。”说着从身边抽出一件公文来。 胡斐接过一看,见公文左角上赫然印着“兵部正堂”四个红字,封皮上写道:“急件。即交安远客店,巡捕右营张九收拆,速速不误。”胡斐上次在福府上了个大当,双手为钢盒所伤,这一回学了乖,不即开拆公文,先小心捏了捏封套,见其中并无古怪,又想到苗人凤为拆信而毒药伤目,当下将公文垂到小腹之前,这才拆开封套,抽出一张白纸,就烛光一看,不由得大为诧异。 纸上并无一字,画着一幅笔致粗陋的图画。图中一个吊死鬼打着手势,正在竭力劝一人悬梁上吊。当时民间普遍相信,有人悬梁自尽,死后变鬼,必须千方百计引诱另一人变鬼,他自己方得转世投胎,后来的死者便是所谓“替死鬼”了。说法虽荒诞不经,当时却人人皆知。 胡斐凝神一想,稍明就里,问道:“任大哥今晚在大帅府中轮值?”任通武道:“正是!小弟这便要去。”说着转身欲行。胡斐道:“且慢!请问这公事是谁差任大哥送来?”任通武道:“是我们林参将差小弟送来。” 胡斐这时已心中雪亮:原来汪铁鹗自己拿不定主意,终究还是去和大师兄周铁鹪商量。周铁鹪念着胡斐昨晚续腿还牌之释,想出了这计较,他不让汪铁鹗犯险,却辗转地差了个替死鬼来。由这人领胡斐进福府,不论成败,均与他师兄弟无涉,因此信上非但不署姓名,连字迹也不留一个,以防万一事机不密,牵连于他。这一件公文上写“急件”,夹在交给左营林参将的一迭档之中,转了几个手,谁也不知这公文自何而来。林参将一见是“兵部正堂”的紧急公事,不敢延搁,立即差人送来。周铁鹪早知左营的卫士今晚全体在福府中当值守卫,那林参将不管派谁送信,胡斐均可随他进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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