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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华拳四十八(2)


  聂钺在阁门外相候,伸了伸舌头,低声道:“福大帅刚才进去,见着了么?”胡斐道:“马姑娘给我引见了,说要福大帅酬谢我什么。”聂钺喜道:“只须得马姑娘一言,福大帅岂有不另眼相看的?日后小弟追随胡大哥之后,那真再好不过。”他佩服胡斐的武功和为人,这几句话确是发自衷心。

  两人从原路出去,来到一座荷花池之旁,离大门已近,忽听得脚步声响,有几人快步追了上来,叫道:“胡大爷请留步。”

  胡斐愕然停步,见是四名武官,当先一人手中捧着一只锦盒。那人道:“马姑娘有几件礼物赠给胡大爷,请你赐收。”胡斐正没好气,说道:“小人无功不受禄,不敢拜领。”那人道:“马姑娘一番盛意,胡大爷不必客气。”胡斐道:“请你转告马姑娘,便说她的隆情厚意,姓胡的心领了。”说着转身便走。

  那武官赶上前来,神色甚是焦急,说道:“胡大爷,你若必不肯受,马姑娘定要怪罪小人。聂大哥,你……你便劝劝胡大爷。我实是奉命差遣……”胡斐心道:“瞧你步履矫捷,身法稳凝,也是一把好手,何苦为了功名利禄,却去做人家低三下四的奴才。”

  聂钺接过锦盒,只觉盒子甚是沉重,想来所盛礼品必是责重物事。那武官赔笑道:“请胡大爷打开瞧瞧,就算只收一件,小人也感恩不浅。”聂钺道:“胡大哥,这位兄弟所言也是实情,倘若马姑娘因此怪责,这位兄弟的前程就此毁了。你就胡乱收受一件,也好让他有个交代。”

  胡斐心道:“冲着你面子,我便收一件,拿去周济穷人也是好的。”伸手揭开锦盒之盖,只见盒里一张红缎包着四四方方的一块东西,锻子的四角折拢来打了两个结。胡斐皱眉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那武官道:“小人不知。”胡斐心想:“这礼物不知是否整块的?”伸手便去解那缎子的结。

  刚解开了一个结,突然间盒盖一弹,啪的一响,盒盖猛地合拢,将他双手牢牢夹住,霎时间但觉剧痛彻骨,腕骨几乎折断。原来这盒子竟是精钢所铸,中间藏着极精巧、极强力的机括,盒外包以锦缎,瞧不出来。

  盒盖一合上,登时越收越紧,胡斐急忙气运双腕与抗,如他内力稍差,只怕双腕已断,饶是如此,一口气也丝毫松懈不得。四个武官见他中计,立时拔出匕首,二前二后,抵在他前胸后背。

  聂钺惊得呆了,忙道:“干……干什么?”那领头的武官道:“福大帅有令,捕拿刁徒胡斐。”聂钺道:“胡大爷是马姑娘请来的贵客,怎能如此相待?”那武官冷笑道:“聂大哥,你问福大帅去。咱们当差的怎知道这许多?”

  聂钺一怔,忙道:“胡大哥你放心,其中必有误会。我便去报知马姑娘,她定能设法救你。”那武官喝道:“站住!福大帅密令,决不能泄漏风声。若让马姑娘知道了,你有几颗脑袋?”聂钺满头都是黄豆大的汗珠,心想:“胡大哥是我亲自去请来的,他见了我,才不起疑心,便即过来。这盒子是我亲手递给他的,他中计受逮,必有三长两短,性命难保,我岂不是成了奸诈小人?但福大帅既有密令,又怎能抗命?”

  那武官将匕首轻轻往前一送,刀尖割破胡斐衣服,刺到肌肤,喝道:“快走!”

  那钢盒是西洋巧手匠人所制,弹簧机括极是霸道,上下盒边的锦缎一破,便露出锋利的刃口,盒盖的两边,竟便是两把利刃。

  聂钺见胡斐手腕上鲜血迸流,即将伤到筋骨,心想:“胡大哥便犯了弥天大罪,也不能以此卑鄙手段对付。”他对胡斐一直敬仰,这时见此惨状,又自愧祸出于己,突然伸手抓住钢盒,手指插入盒缝,用力分扳,盒盖张开,胡斐双手登得自由。

  便在此时,那为首武官一匕首向他刺去。聂钺的武功本在此人之上,但双手尚在钢盒之中,竟无法闪避,“啊”的一声惨呼,匕首入胸,立时毙命。

 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,胡斐吐一口气,胸背间登时缩入数寸,立即纵身而起,三柄匕首直划下来,两柄落空,另一柄却在他右腿上划了一道血痕。胡斐双足齐飞,此时性命在呼吸之间,哪里还能容情?右足足尖前踢,左足足跟后撞,人在半空之中,已将两名武官踢毙。

  刺死聂钺的那武官不等胡斐落地,一招“荆轲献图”,径向胡斐小腹上刺来,这一下势挟劲风,甚是凌厉。胡斐左足自后翻上,腾的一下,端在他胸口。那武官扑通一声,跌人了荷池,十余根肋骨齐断,自然不活了。

  另一名武官见势头不好,“啊哟”一声,转头便走。胡斐纵身过去,夹颈提起,挥掌便要往他天灵盖击落,月光下只见他眼中满是哀求之色,心肠一软:“他跟我无冤无仇,不过是受福康安的差遣,何必伤他性命?”

  提着他走到假山之后,低声喝问:“福康安何以要拿我?”那武官道:“实……实在不知。”胡斐道:“这时他在哪里?”那武官道:“福大帅……福大帅从马姑娘的阁子中出来,嘱咐了我们,又……又回进去了。”胡斐伸手点了他哑穴,说道:“命便饶你,明日有人问起,你须说这姓聂的也是我杀的。你如走漏消息,他家小有甚风吹草动,我将你全家杀得干干净净,老小不留。”那武官说不出话,不住点头。胡斐顺手一拳,将他打得昏晕过去。

  胡斐抱过聂钺尸身,藏在假山窟里,跪下拜了四拜,再将其余两具尸身踢入草丛,然后撕下衣襟,裹了两腕的伤口,腿上刀伤虽不厉害,口子却长,忍不住怒火填膺,拾起一把匕首,便往水阁而来。

  胡斐料想福康安府中卫士必众,不敢稍有轻忽,在大树、假山、花丛之后瞧清楚前面无人,这才闪身而前。将近水阁桥边,只见两盏灯笼前导,八名卫士引着福康安过来。幸好花园中极富丘壑之胜,到处都可藏身,胡斐缩身隐在一株石笋之后,只听福康安道:“你去审问那姓胡的刁徒,仔细问他跟马姑娘怎生相识,是什么交情,半夜里到我府中,为了什么。这件事不许泄漏半点风声。审问明白之后,速来回报。至于那刁徒呢,嗯,趁着今晚便毙了他,此事以后不可再提。”

  他身后一人连声答应,道:“小人理会得。”福康安又道:“倘若马姑娘问起,便说他不肯在我府里当差,我送了他五千两银子,遣他出京回家去了。”那人答应:“是,是!”胡斐越听越怒,心想福康安只不过疑心我和马姑娘有甚私情,竟然便下毒手,终于害了聂钺的性命。

  这时胡斐纵将出去,立时便可将福康安毙于匕首之下,但他心中虽怒,行事却不莽撞,自忖初到京师,诸事未明,福康安手掌天下兵马大权,深得皇帝宠信,倘若此时将他杀了,不知会不会阻挠了红花会的大计,于是伏在石笋之后,待福康安一行走远。

  那受命去拷问胡斐之人口中轻轻哼着小曲,施施然地过来。胡斐探身长臂,陡地在他胁下一点。那人也没瞧清敌人是谁,身子一软,扑地倒了。胡斐再在他两处膝弯里点了穴道,然后快步向福康安跟去,远远听得他说道:“这深更半夜的,老太太叫我有什么事?是谁跟她老人家在一起?”一名侍从道:“公主今日进宫,回府后一直和老太太在一起。”福康安“嗯”了一声,不再言语。

  胡斐跟着他穿庭绕廊,见他进了一间青松环绕的屋子。众侍从远远地守在屋外。胡斐绕到屋后,钻过树丛,见北边窗中透出灯光。他悄悄走到窗下,见窗子是绿色细纱所糊,心念一动,悄没声地折了一条松枝,挡在面前,隔着松针从窗纱中向屋内望去。

  只见屋内居中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贵妇,下首是个半老妇人,老妇左侧又坐着两个妇人。五个女子都是满身纱罗绸缎,珠光宝气。福康安先屈膝向中间两个贵妇请安,再向老妇请安,叫了声:“娘!”另外两个妇人见他进来,早便站起。

  福康安的父亲傅恒,是当今乾隆之后孝贤皇后的亲弟。傅恒的妻子是满洲出名的美人,人宫朝见之时给乾隆看中了,两人有了私情,生下的孩子便是福康安。傅恒由于姊姊、妻子、儿子三重关系,成为乾隆的亲信,出将入相,一共做了二十三年的太平宰相,此时已经逝世。

  傅恒共有四子。长子福灵安,封多罗额驸,曾随兆惠出征回疆有功,升为正白旗满洲副都统,已死。次子福隆安,封和硕额驸,做过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,封公爵。第三子便是福康安。他两个哥哥都做联马,他最得乾隆恩遇,反而不尚公主,不知内情的人便引以为奇,其实他是乾隆的亲生骨肉,怎能再做皇帝的女婿?这时他身任兵部尚书,总管内务府大臣,加太子太保衔。傅恒第四子福长安任户部尚书,后来封到侯爵。当时满门富贵极品,举朝莫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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