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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北京众武官(4)


  秦耐之又推了两副庄,便将庄让给了周铁鹪。这时曾铁鸥、殷仲翔等一下场,落注更大了。胡斐手气极旺,连买连中,不到半个时辰,已赢了近千两银子。周铁鹪这庄却是极霉,将带来的银子和庄票输了十之七八,这时一把骰子掷下来,拿到四张牌竟是二三关,赔了副通庄,将牌一推,说道:“我不成,二弟,你来推。”

  曾铁鸥的庄输输赢赢,不旺也不霉,胡斐却又多赢了七八百两,只见他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银子。曾铁鸥笑道:“乡下老弟,赌神菩萨跟你接风,你来做庄。”

  胡斐道:“好!”洗了洗牌,掷过骰子,拿起牌来一配,头道八点,二道一对板凳,竟吃了两家。

  周铁鹪输得不动声色,曾铁鸥更潇洒自若,抽空便说几句俏皮话。殷仲翔发起毛来,不住地喃喃咒骂,后来输得急了,将剩下的二百来两银子孤注一掷,押在下门,一开牌出来,三点吃三点,九点吃九点,竟又输了。殷仲翔脸色铁青,伸掌在桌上一拍,砰的一声,满桌的骨牌、银两、般子都跳了起来,破口骂道:“这乡下小子骰子里有鬼,哪里就有这等巧法,三点吃三点,九点吃九点?便是牌旺,也不能旺得这样!”

  秦耐之忙道:“殷大哥,你可别胡言乱语,这位胡大哥是好朋友!骰子是咱们原来的,谁也没动过换过。”众人望望殷仲翔,瞧瞧胡斐的脸色,见过胡斐身手之人都想:殷仲翔说他赌牌欺诈弄鬼,他决不肯干休,这场架一打,殷仲翔准要倒大霉。

  不料胡斐只笑了笑,道:“赌钱总有输赢,殷大哥推庄吧。”殷仲翔霍地站起,从腰间解下佩剑,众人只道他要动手,却不劝阻。武官们赌钱打架,那是家常便饭,稀松平常之至。

  哪知殷仲翔将佩剑往桌上一放,说道:“我这口剑少说也值七八百两银子,便跟你赌五百两!”那剑的剑鞘金镶玉嵌,甚是华丽,单是瞧这剑鞘,便已价值不菲。

  胡斐笑道:“好!该赌八百两才公道。”殷仲翔拿过骨牌骰子,道:“我只跟你这乡下小子赌,不受旁人落注,咱们一副牌决输赢!”胡斐从身前的银子堆中取过八百两,推了出去,说道:“这里八百两银子,你掷骰吧!”

  殷仲翔双掌合住两粒骰子,摇了几摇,吹一口气,掷了出来,一粒五,一粒四,共是九点。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张牌,一看之下,脸有喜色,喝道:“乡下小子,这一次你弄不了鬼吧!”左手一翻,是副九点,右手评的一翻,竟是一对天牌。

  胡斐却不翻牌,用手指摸了摸牌底,配好了前后道,合扑排在桌上。殷仲翔喝道:“乡下小子,翻牌!”他只道已经赢定,伸臂便将八百两银子掳到了身前。汪铁鹗叫道:“别性急,瞧过牌再说。”胡斐伸出三根手指,在自己前两张牌上轻轻一拍,又在后两张牌上一拍,手掌一扫,便将四张合着的骨牌推入了乱牌,笑道:“殷大哥赢啦!”殷仲翔大是得意,正要夸口,突然“咦”的一声叫,望着桌子,登时呆住。

  众人顺着他目光瞧去,只见朱红漆的桌面之上,清清楚楚地印着四张牌的阳纹,前两张是一对长三,后两张一张三点,一张六点,合起来竟是一对“至尊宝”,四张牌纹路分明,留在桌上点子一粒粒地凸起,显是胡斐三根指头这么一拍,便以内力在红木桌上印了下来。

  聚赌之人个个都是会家,一见如此内力,不约而同地齐声喝彩。

  殷仲翔满脸通红,连银子带剑,一齐推到胡斐身前,站起身来,转头便走。胡斐拿起佩剑,说道:“殷大哥,我又不会使剑,要你的剑何用?”双手递了过去。

  殷仲翔却不接剑,说道:“请教尊驾的万儿。”胡斐还未回答,汪铁鹗抢着道:“这位朋友大号胡斐。”殷仲翔喃喃地道:“胡斐,胡斐?”突然一惊,说道:“啊,在山东商家堡……”胡斐笑道:“不错,在下曾和殷爷有过一面之缘,殷爷别来安健?”殷仲翔脸如死灰,接过佩剑往桌上一掷,说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!”掀开门帘,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
  房中众武官纷纷议论,都赞胡斐内力了得,又说殷仲翔输得寒蠢,牌品太也差劲。

  周铁鹪缓缓站起,指着胡斐身前那一大堆银子道:“胡兄弟,你这里一共有多少银子?”胡斐道:“四五千两吧!”周铁鹪搓着骨牌,在桌上慢慢推动,慢慢砌成四条,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大封袋来,放在身前,道:“来,我跟你赌一副牌。要是我赢,赢了你这四五千两银子和佩剑。倘若是你牌好,把这个拿去。”

  众人见那封袋上什么字也没写,不知里面放着些什么,都想,他好容易赢了这许多银子,怎肯一副牌便输给你?又不知你这封袋里是什么东西,要是只有一张白纸,岂不白白的做了冤大头?哪知胡斐想也不想,将面前大堆银子尽数推了出去,也不问他封袋中放着什么,说道:“赌了!”

  周铁鹪和曾铁鸥对望一眼,各有嘉许之色,似乎说这少年潇洒豪爽,气派不凡。

  周铁鹪拿起骰子,随手一掷,掷了个七点,让胡斐拿第一手牌,自己拿了第三手,轻描淡写地一看,翻过骨牌,啪啪两声,在桌上连击两下。众人一呆,跟着欢呼叫好,原来四张牌分成一前一后的两道,平平整整地嵌入桌中,牌面与桌面相齐,便是请木匠来在桌面上挖了洞,将骨牌镶嵌进去,也未必有这般平滑。但这一手牌点子却是平平,前五后六。

  胡斐站起身来,笑道:“周大爷,对不起,我可赢了你啦!”右手一挥,啪的一声响,四张牌同时掷下,这四张牌竟也是分成前后两道,平平整整地嵌入桌中,牌面与桌面相齐。周铁鹪分了牌以手劲先后直击,使的是他本门绝技庳爪力,那是他数十年苦练的外门硬功,原已着实了得,岂知胡斐举牌凌空一掷,也能嵌牌人桌,而且四张牌自行分成两道,这一手功夫可就远胜了,何况周铁鹪连击两下,胡斐却只凭一掷。

  众人惊得呆了,连喝彩也都忘记。周铁鹪神色自若,将封袋推到胡斐面前,说道:“你今儿牌风真旺。”众人这时才瞧清楚了胡斐这一手牌,原来是八八关,前一道八点,后一道也是八点。

  胡斐笑道:“一时闹玩,岂能当真!”将封袋推了回去。周铁鹪敏眉道:“胡兄弟,你倘若不收,那是损我姓周的赌钱没品啦!这一手牌如是我赢,我岂能跟你客气?这是我今儿在宣武门内买的一所宅子,也不算大,不过四亩来地。”说着从封袋中油出一张黄澄澄的纸来,原来是一张屋契。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,心想这一场赌博当真豪阔得可以,宣武门内一所大宅子,少说也值得六七千两银子。

  周铁鹪将屋契推到胡斐身前,说道:“今儿赌神菩萨跟定了你,没得说的。牌局不如散了吧。这座宅子你要推辞,便是瞧我姓周的不起!”胡斐笑道:“既是如此,做兄弟的却之不恭。待收拾好了,请各位大哥过去大赌一场,兄弟福气薄,准定住不起这等好宅子,这大宅子多半转眼间又得换个主儿。”众人轰然答应。

  周铁鹪拱了拱手,径自与曾铁鸥走了。汪铁鹗见大师哥片刻之间将一座大宅输去,竟面不改色,他一颗心反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住。

  当下胡斐向秦耐之、汪铁鹗等人作别,和程灵素回到客店。秦耐之吩附酒楼伙计,捧了银子跟着送去。胡斐每名伙计赏了五十两银子。

  待众伙计道谢出店,程灵素笑道:“胡大爷命中注定要做大财主,便推也推不掉,在义堂镇有人奉送庄园田地,哪知道第一天到北京,又赢了一所大宅子。”胡斐道:“这姓周的倒也豪气,瞧他瘦瘦小小,貌不惊人,那一手鹰爪力可着实不含糊,想不到官场之中还有这等人物。”程灵素道:“你赢的这所宅子拿来干吗呀?自己住呢,还是卖了它?”胡斐道:“说不定明天一场大赌,又输了出去,难道赌神菩萨当真随身带吗?”

  次晨两人起身,刚用完早点,店伙带了一个中年汉子过来,道:“胡大爷,这位大爷有事找你。”胡斐见这人戴了一副墨镜,长袍马褂,衣服光鲜,指甲留得长长的,却不相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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