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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王母桃中药 头陀席上珍(2)


  胡桂南待众人进房,掩上房门,打开盒子,露出两只死了的白蟾蜍来。这对蟾蜍通体雪白,眼珠却血也般红,模样甚是可爱,却也不见有何珍异之处。胡桂南向铁罗汉笑道:“刚才我跟老兄对掌,要是一齐呜呼哀哉,那也是大难临头,无法可施了。但如只身受重伤,我却有解救之方。”指着白蟾蜍道:“这是产在西域雪山上的朱睛冰蟾,任他多厉害的内伤、刀伤,只要当场不死,一服冰蟾,药到伤愈,真是灵丹妙药,无比神奇。要是中了剧毒,这冰蟾更有解毒之功。”

  程青竹问道:“如此宝物,胡大哥却哪里得来?”胡桂南道:“上个月我在河南客店里遇到个采药老道,病得快死了,见他可怜,帮了他几十两银子,还给他延医服药。但他年寿已到,药石无灵,终于活不了。他临死时把这对冰蟾给了我,说是报答我看顾他的情意。”铁罗汉道:“这盒子倒也好看。”胡桂南道:“那老道本来放在一只旧木盒里,可是拿去送礼,岂能不装得好看一点儿……”沙天广笑道:“于是你妙手空空,到一家富户去借来了这只金盒。”胡桂南笑道:“沙寨主料事如神,佩服,佩服!那本是开封府刘大财主的小姐装首饰用的。”众人一齐大笑。

  胡桂南道:“刚才我两人险些儿携手齐赴鬼门关,拼斗之时我心中在想,我和铁罗汉大哥若侥幸不死,我就自服一只冰蟾,再拿一只救他性命。我两人又无怨仇,何必为了一把臭便壶,搞出人命大事?这事本来是我不对。”铁罗汉笑道:“那倒生受你了。”众人又都大笑。

  胡桂南道:“总而言之,这两只冰蟾,已不是我的了。”双手捧起金盒,送到袁承志面前道:“不敢说是报答,只是稍表敬意。请相公赏脸收下了。”

  袁承志愕然道:“那怎么可以?这是胡兄要送给孟老爷子的。”胡桂南道:“若不是相公仗义相救,兄弟非死即伤,这对冰蟾总之是到不了孟老爷子手中啦。至于寿礼嘛,不是兄弟夸口,手到拿来,随处皆是,用不着操心。”袁承志不住推谢。胡桂南有些不高兴了,说道:“这位相公既不肯见告姓名,又不肯受这冰蟾,难道疑心是兄弟偷来的,嫌脏不要么?”袁承志道:“胡兄说哪里话来?适才匆忙,未及通名。小弟姓袁名承志。”

  铁罗汉和胡桂南同时“啊”的一声惊呼。胡桂南道:“原来是七省盟主袁大爷,怪不得如此好身手。袁大爷率领群雄,在锦阳关大破鞑子兵,天下无不景仰。”铁罗汉道:“我先几日听到这消息,不由得伸手大打自己耳光。”众人愕然不解。青青道:“为什么打自己耳光?”铁罗汉道:“我恼恨自己运气不好,没能赶上打这场大仗,连一名鞑子兵也没杀到。”众人又都给他逗得笑了起来。

  袁承志道:“胡大哥既然定要见赐,兄弟却之不恭,只好受了,多谢,多谢。”双手接了过去,放在怀里。胡桂南喜形于色。

  袁承志回到自己房里,过了一会儿,捧着一株朱红的珊瑚树过来。那珊瑚树有两尺来高,遍体晶莹,难得的是无一处破损,无一粒沙石混杂在内,放在桌上,登觉满室生辉,奇丽无比。胡桂南吃了一惊,说道:“兄弟豪富之家到过不少,却从未见过如此长大完美的珊瑚树。恐怕只有皇宫内院,才有这般珍物。这是袁相公家传至宝吧?真令人大开眼界了。”

  袁承志笑道:“这也是无意中得来的。这件东西请胡兄收着,明儿到了保定府,就作为胡兄的贺礼如何?”胡桂南惊道:“那太贵重了。”袁承志道:“这些赏玩之物,虽然贵重,却无用处,不比冰蟾可以救人活命。胡兄快收了吧。”胡桂南只得谢了收起。他和铁罗汉见袁承志出手豪阔,都暗暗称奇。

  次日傍晚到了保定府,众人先在客店歇了,第二日一早到孟府送礼贺寿。

  孟伯飞见了袁承志、程青竹、沙天广三人的名帖,忙亲自迎接出来。他早知袁承志年轻,还道必有过人之处,此刻相会,见他只是个黝黑少年,形貌平庸,不觉一愣,老大不悦,心想:“七省的英雄好汉怎地颠三倒四,推举这么个毛头小伙子做盟主?”但众人远道前来拜寿,然是给自己极大面子,于是和大儿子孟铮、二儿子孟铸连声道谢,迎了进去,互道仰慕。袁承志见孟伯飞身材魁梧,须发如银,虽以六旬之年,仍是声若洪钟,步履更稳健异常,想来武功深厚。两个儿子均在壮年,也都英气勃勃。

  说话之间,孟伯飞对泰山大会似乎颇不以为然,程青竹谈到泰山之会,他都故作不闻,并不接口。过了一会儿,又有贺客到来,孟伯飞说声:“失陪!”出厅迎宾去了。青青心道:“这人号称盖孟尝,却原来是浪得虚名。早知他这么老气横秋的,就不来给他拜什么寿了。老家伙我还见得不够多么?再老的也见过。我自己家里就有五个。”

  家丁献过点心后,孟铸陪着袁承志等人到后堂去看寿礼。这时孟伯飞正和许多客人围着一张桌子,赞叹不绝。见袁承志等进来,孟伯飞忙抢上来谢道:“袁兄、夏兄送这等厚礼,兄弟如何克当?”袁承志道:“老前辈华诞,一点儿敬意,太过微薄。”

  众人走近桌边,只见桌上光彩夺目,摆满了礼品,其中袁承志送的白玉八骏马,青青送的翡翠玉西瓜,尤其名贵。胡桂南送的珊瑚宝树也甚抢眼。

  孟伯飞对袁承志给推为七省盟主一事,本来颇为不快,但见他说话谦和,口口声声老前辈,送的又是这般珍贵非凡的异宝,足见对自己十分尊重,觉得这人年纪虽轻,行事果然不同,不觉平增好感,说话之间也客气得多了。

  各路贺客拜过寿后,晚上寿翁大宴宾朋。盖孟尝富甲保定,素来爱好交友,这天六十大寿,各处来的贺客竟有三千多人。孟伯飞掀须大乐,向各路英豪不停口地招呼道谢。大厅中开了七八十席。位望不高、辈分较低的宾客则在后厅和偏厅入席。

  袁承志、程青竹、沙天广三人都给让在居中第一席上,孟伯飞在主位相陪。在第一席的还有老英雄鸳鸯胆张若谷、驻防保定府倒马关的冯参将、永胜镖局的总镖头董开山,此外也都是武林中的领袖人物。群豪向寿翁敬过酒后,猜拳斗酒,甚是热闹。

  饭酒正酣,一名家丁匆匆进来,捧着一个拜盒,走到孟铮身边,轻轻说了几句。孟铮正陪客人饮酒,一听家丁说话,忙站起来,走到孟伯飞身旁,说道:“爹,你老人家真好大面子,神拳无敌归二爷夫妇,带了徒弟给您拜寿来啦。”孟伯飞一愣,道:“我跟归老二素来没交情啊!”揭开拜盒,见大红帖子上写着:“眷弟归辛树率门人及犬子归钟敬贺”几个大字,另有小字注着“菲仪黄金十两”,帖子旁边放着一对各重五两的小小金元宝。孟伯飞心下甚喜,向席上众宾说声:“失陪。”带了两个儿子出去迎客。

  不多时,只见他满面春风,陪着归辛树夫妇、梅剑和、刘培生、孙仲君五人进来。归二娘手中抱着那个皮包骨头、奄奄一息的孩子归钟。

  袁承志早站在一旁,作了一揖,道:“二师哥、二师嫂,您两位好。”归辛树点点头道:“嗯,你也在这里。”归二娘哼了一声,却不理睬。袁承志道:“师哥师嫂请上座,我与剑和他们一起坐好啦。”孟伯飞听袁承志这般称呼,笑道:“好哇,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师哥撑腰,别说七省盟主,就是十四省盟主,也好当呀!”言下似是说袁承志少年得意,当上七省盟主,全是仰仗师兄的大力。袁承志微微一笑,也不言语。

  归辛树这些日子忙于为爱子觅药,尚不知泰山大会之事,愕然道:“什么盟主?”孟伯飞赔笑道:“我是随便说笑,归二哥不必介意。”当下请归氏夫妇在鸳鸯胆张老英雄下首坐了。众贺客均是豪杰之士,男女杂坐,并不分席。承志过去和青青、梅剑和等坐在一桌。程青竹和沙天广却去和哑巴、胡桂南同席。

  归辛树与孟伯飞等互相敬酒。各人喝了三杯后,永胜镖局总镖头董开山站起身来,说道:“兄弟酒量不行,各位宽坐。兄弟到后面歇一下。”归辛树冷然道:“我们到处找董镖头不到,心想定在这里,果然不错。”董开山神色尴尬,说道:“兄弟跟归二爷往日无怨,近日无仇,归二爷何必苦苦逼我?”众人停杯不饮,望着二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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