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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二回 母子重逢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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韦小宝头脑中一阵晕眩,心中不住说:“原求是要谋杀亲夫。”他知道阿珂一心一意的向着郑克塽,可万万想不到对自己竟是这般的切齿痛恨,心想:“我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?”这个疑窦顷刻间便即解破,只听郑克塽道:“珂妹,这小子是迷上你啦,对你是从来不敢得罪半分的。我知道你要杀他,其实是为了给我出气。你这番情意,我…我真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是。” 阿珂柔声道:“他辱你一分,比辱我十分还令我痛恨。他若是打我骂我,瞧在师父面上,这口气我还咽得下,可是他对你…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这般无礼,叫人一想起,恨不得立即将他千刀万剐。”郑克塽道:“珂妹,我现在就报答你好不好?”右臂也伸将过去,抱住了她身子。阿珂满脸娇羞,将脸蛋钻入他的怀里。 韦小宝心中一片混乱,不知如何是好,突然之间,头顶一紧,一根辫子已给人抓住。他大吃一惊,跟着耳朵又被人扭住,待要呼叫。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:“小王八蛋,跟我来!”这句“小王八蛋”,平生不知已给这人骂过几千百次,当下更不思索,乖乖的跟了便走。抓他辫子、扭他耳朵之人手法极是熟练,那也是平生不知已抓过他、扭过他几千百次了。这人正是他母亲韦春芳。 两人来到房中韦春芳反脚踢上房门,松手放开他辫子和耳朵。韦小宝叫道:“妈!我…我回来了!”韦春芳向他凝视良久,突然间一把将他抱住,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。韦小宝笑道:“我不是回来见你了吗?你怎么哭了?”韦春芳抽抽噎噎的道:“你死到那里去了?我在扬州城里城外找遍了你,求神拜佛,也不知许了多少愿心,磕了多少头。乖小宝,你终于回到娘身边了。” 韦小宝笑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到外面逛逛,你不用担心。”韦春芳泪眼模糊,从灯光下见儿子长得高了,人也粗壮了,心下一阵欢喜,又哭了起来,说道:“你这小王八蛋,到外面逛,也不给娘说一声,去了这么久,这一次不狠狠给你一顿笋炒肉,小王八蛋不知道老娘的厉害。” 所谓“笋炒肉”,乃是以毛竹板打屁股,韦小宝不吃己久,听了忍不住好笑。韦春芳也笑了起来,摸出手帕,给他擦去脸上泥污。擦得几擦,一低头,见到自己一件缎子新衫的前襟上又是眼泪,又是鼻涕,还染了儿子脸上的许多炭灰,不由得肉痛起来,拍的一声,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,骂道:“我就是这一件新衣,还是去年过年缝的,也没穿过几次。小王八蛋,你一回来也不干好事,就弄脏了老娘的新衣,叫我怎么去陪客?” 韦小宝见母亲爱惜新衣,闹得红了脸,怒气勃发,笑道:“妈,你不用可惜。明儿我给你去缝一百套新衣,比这件好过十倍的。”韦春芳怒道:“小王八蛋就会吹牛,你有个屁本事。瞧你这副德性,在外边还能发了财回来么?”韦小宝道:“财是没发到,我赌钱手气好,赢了些银子。”韦春芳对儿子赌钱作弊的本事倒有三分信心,摊开手掌,道:“拿来!你身边存不了钱,过不了半个时辰,又去花个干净。” 韦小宝笑道:“这一次我赢得太多,说什么也花不了。”韦春芳提起手掌,又是一个耳光摔过去。韦小宝一低头,让了开去,心道:“一见我就打的,北有公主、南有老娘。”伸手入怀,正要去取银子,外边龟奴叫道:“春芳,客人叫你,快去!” 韦春芳道:“来了!”到桌上镜箱竖起的镜子前一照,匆匆补了些脂粉,说道:“你给我躺在这里,老娘回来要好好问你,你……你可别走!”韦小宝见母亲眼光中充满担忧的神色,生怕自己又走得不知去向,笑道:“我不走,你放心!”韦春芳骂了声:“小王八蛋”脸有喜色,走了出去。 韦小宝在床上躺下,拉过被来盖上,只躺得片刻,韦春芳便走进房来,手里拿着一把酒壶,她一见儿子躺在床上,便放了心,转身便要走出。韦小宝知道是郑克塽要她去添酒,突然心念一动,道:“妈,你是给客人添酒去啊?”韦春芳道:“是了,你给我乖乖躺着,妈回头弄些好吃的给你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添了酒来,给我喝几口。”韦春芳骂道:“馋嘴鬼,小孩儿家喝什么酒?”拿着酒壶走了。 韦小宝忙向板壁缝中一张,见隔房仍是无人,当即一个箭步冲出房来,走到隔房,打开柜子,取了老鸨的那瓶“迷春酒”,回入自己房中,藏在被窝里,拨开了瓶塞,心道:“郑克塽你这小杂种,要在我酒里放些毒药,老子今日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!” 过不多时,韦春芳提着一把装得满满的酒壶,走进房来,说道:“快喝两口。”韦小宝躺在床上,接过了酒壶,坐起身来,喝了一口。韦春芳瞧着儿子偷嫖客的酒喝,脸上不自禁的流露爱怜横溢之色。韦小宝道:“妈,你脸上好大一块煤灰。”韦春芳忙到镜子前去察看。韦小宝提起酒壶往被中便倒,跟着将“迷春酒”倒了半瓶入壶。 韦春芳见脸上干干净净,那里有什么煤灰了,登时省起儿子又在捣鬼,要支使开自己,以便大口偷酒喝,当即转身,抢过了酒壶,骂道:“小王八蛋是老娘肚里钻出来的,我还不知你的鬼计?哼,从前不会喝酒,外面去浪荡了这些日子,什么坏事都学会了。” 韦小宝道:“妈,那个小相公脾气不好,你说什么得灌他多喝几杯。他醉了不作声,骗那大相公银子就容易了。”韦春芳道:“老娘做了一辈子生意,这玩意还用你教吗?”心中却颇以儿子的主意为然,又想:“小王八蛋回家,真是天大的喜事,今晚最好那瘟生不叫我陪着过夜,老娘要陪儿子。” 韦小宝躺在床上,一会儿气愤,一会儿得意,寻思:“老子真是福将,这姓郑的臭贼什么人不好嫖,偏偏来讨我便宜,想做老子的干爹。今日还不嗤的一刀?再撒上些化尸粉。” 他想在郑克塽的伤口中撒上化尸粉后,过不多久,便化成一滩黄水,阿珂酒醉转来,她的“哥哥”从此无影无踪,不知去向。她就是想破了脑袋,也猜不到是怎么一会事,“他妈的,你叫哥哥啊,多叫几声哪,就快没得叫了。” 他想得高兴,爬起身来,又到甘露厅外向内张望,只见郑克塽刚喝干了一杯酒,阿珂举杯就口,浅浅喝了一口。韦小宝大喜,只见母亲又给郑克塽斟酒,郑克塽挥手道:“出去,出去,不用你侍候。”韦春芳答应了一声,放下酒壶时衣袖遮住了一碟火腿片。韦小宝微微一笑:“我就有火腿吃了。”忙回入房中,过不多时,韦春芳拿了那碟火腿片进来,笑道:“小王八蛋,你死在外面,有这好东西吃吗?”笑眯眯的坐在床沿,瞧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,比自己吃还要喜欢,韦小宝道:“妈,你没喝酒?”韦春花道:“先前我已喝了好几杯,再喝就怕醉了,你又溜走。” 韦小宝心想:“不把妈妈迷倒,干不了事。”说道:“我答应你不走就是。妈,我好久没陪你睡了,你今晚别去陪那两个小瘟生,在这里陪我。”韦春芳大喜,儿子对自己如此依恋,那还是他七八岁之前的事,想不到出外吃了一番苦头,终究想起娘的好处来,不由得眉花眼笑,道:“好,今晚娘陪乖小宝睡。” 韦小宝道:“妈,我虽在外边,可天天想着你。来,我给你解衣服。”他的马屁功夫用于皇帝、教主、公主、师父,无不极灵,此刻用在亲生母亲身上,居然也是立收奇效。韦春芳应酬得嫖客多了,男人的手摸上身来,便当他是木头,但儿子的手一来替自己解衣扣,不由得全身酸软,吃吃笑了起来。 韦小宝替母亲解去了外衣,便去给她解裤带。韦春芳呸的一声,在他手上轻轻一拍,笑道:“我自己解。”忽然有些害羞,钻入被中,脱下裤子,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在被上。韦小宝摸出两锭银子,共有三十几两,塞在母亲手里,道:“妈!这是我给你的。” 韦春芳一阵喜欢,忽然流下泪来,道:“我……我给你收着,过得……过得几年,给你娶一个媳妇。”韦小宝心想:“我这就娶媳妇去了。”吹熄了油灯,道:“妈,你快睡,我等你睡着了再睡。”韦春芳笑骂:“小王八蛋,花样真多。”便闭上了眼。她累了一日,又喝了好几杯酒,见到儿子回来,更是喜悦不胜,一定下来,过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。韦小宝听到她轻微的鼾声,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,心中一动,又走回来拿了母亲的裤子,抛在帐子顶上,心道:“待会你若是醒转,没了裤子,就不能来捉我。” 走到甘露厅外一张,只见郑克塽仰在椅中,阿珂伏在桌上,都已一动不动,韦小宝大喜,待了片刻,见两人仍是不动,当即走进厅去,反手待要带门,随即转念:“不忙关门,若是这小子装假,关上了门可逃不走啦。”拔了匕首在手,走近身去,伸右手推推郑克塽,他全不动弹,果已昏迷,又推推阿珂。她唔唔两声,却不坐起。韦小宝心想:“她喝酒太少,只怕不久就醒了,那可危险。”将匕首插入靴中,扶了她坐直。阿珂双目紧闭,模模糊糊的道:“哥哥,我……我不能喝了。”韦小宝低声道:“好妹子,再喝一杯。”斟满一杯酒,左手捏开她小嘴,将酒灌了下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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