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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〇回 收买人心(1)


  司徒鹤咬牙切齿的道:“是吴三桂的卫士巴朗星,还有他手下的一批恶贼。”钱老本点头道:“司徒少侠不信敝上的好意,这也难怪。我们先把祭品呈上。”回头叫道:“带上来!”

  两名亲兵推着一人缓缓上来。这人手上脚上都锁了铁链,头上用一块黑布罩住。王屋派众弟子瞧着这人,都是大为奇怪,不知对方捣什么鬼。那人走到钱老本身后,亲兵便拉住了铁链,不让他再走。钱老本道:“司徒少侠请看!”一伸手拉开那人头上罩着的黑布,只见那人横眉怒目,却便是巴朗星。

  王屋派众弟子一见,纷纷怒喝:“这是奸贼!快把他杀了!”呛啷啷声响,各人挺起兵刃,便要将巴朗星乱剑分尸。

  司徒鹤双手一拦,阻住各人,说道:“且慢!”抱拳向钱老本问道:“阁下拿得奸人,不知要如何处置?”钱老本道:“敝上对司徒老英雄素来敬仰,兼之昔日和司徒少侠有一面之缘,今日拿到这行凶奸人,连同他所带的恶贼,尽数要在司徒老英雄灵前千刀万剐,以慰老英雄在天之灵。”司徒鹤一怔,暗想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?侧头瞧着巴朗星,心中将信将疑,寻思:“鞑子狡狯,定是有什么奸计。”

  巴朗星突然破口大骂:“操你奶奶,你看老子个鸟,你们那老家伙都给老子杀了……”钱老本右手一掌,击在他后心,左足同时飞起,踢在他臀上。巴朗星手足被缚,难以避让,身子向前直跌,摔在司徒鹤的身边,再也爬不起来。

  钱老本道:“这是敝上的一件小礼物,这奸人全凭阁下处置。”回头叫道:“都带上来。”只见一队亲兵押着百余名身系铐镣的犯人过来,每人头上都罩着黑布。黑布揭去,露出面目,尽是巴朗星的部属。钱老本道:“请司徒少侠一并带去罢。”

  到此地步,司徒鹤更无怀疑,向着韦小宝遥遥一躬到地,说道:“尊驾盛情,敝派感激莫名。”寻思:“他放给我们这样一个大交情,不知有何所求,难道是要我们投降鞑子吗?这可万万不能。”

  韦小宝快步上前还礼,说道:“那天跟司徒兄、曾姑娘赌了一把骰子,一直记在心里,只想那一天再来玩一手。”指着身后那具棺木,说道:“司徒老英雄的遗体,便在这棺木之中,这就抬上山去,缝在身躯之上安葬吧。”司徒伯雷身首异处,首级给巴朗星带了下山,王屋派众弟子无不愤恨无比,听说师父的首级送了回来,众人心中都是大慰,司徒鹤为人精细,仍恐有诈,走近棺木,见棺盖并未上筍,揭开一看,果见父亲的首级赫然在内,不由得大恸,拜伏在地,放声大哭。其余弟子见他如此,一齐跪倒哀哭。

  司徒鹤站起身来,叫过一名师弟,亲自抬了棺木,走上山去,对韦小宝道:“便请尊驾赴先父灵前上一柱香。”韦小宝道:“自当去向老英雄灵前磕头。”命众亲兵在山口等侯,只带了双儿和天地会兄弟,随着司徒鹤上山。走到曾柔身边时,低声道:“曾姑娘,你好!”曾柔脸上泪痕未干,一双眼哭得红红地,更显得楚楚可怜,抬起头来,道:“你是花差花差将军?”韦小宝大喜,道:“你记得我的名字?”曾柔低头嗯了一声,脸上微微一红。

  她脸上这么一红,韦小宝心中登时一荡:“她为什么见了我要脸红?男人笑眯咪,不是好东西,女人面孔红,心里想老公。莫非她想我做她老公吗?不知我给她的四粒骰子还在不在?”低声问道:“曾姑娘,上次我给你的东西,你还收着吗?”曾柔脸上又是一红,转开了头,道:“什么东西?我忘啦。”韦小宝好生失望,叹了口气。曾柔回过头来,轻轻一笑,低声道:“别十!”韦小宝大喜,不由得心痒难搔,低声道:“我是别十,你是至尊!”曾柔不再理他,快步向前,去到司徒鹤身畔。

  那王屋山四面如削玉,形若王者车盖,所以得名,绝顶处称为天坛,东有日精峰,西有日华峰。一行人随着司徒鹤来到天坛以北的王母洞。

  一路上苍松翠柏,山景清幽。王屋山于道书中称“清虚小有洞天”,天下三十六洞天中名列第一,相传为黄帝会王母之处。王屋派人众聚居于王母洞及附近各洞之中,冬暖夏凉,胜于屋宇。

  司徒伯雷的灵位设在王母洞中。派中弟子将首级和身子缝上了入殓。韦小宝率领天地会众兄弟,在灵前上香致祭,跪下磕头,心想:“要讨好曾姑娘,须得越悲哀越好。”装假哭原是他的拿手好戏,想起身中假太后毒掌后时惨酷、为洪教主所擒后的惊险、一再被方怡欺骗的倒霉、阿珂只爱郑克塽的无可奈何,不由得悲从中来,放声大哭,初哭时尚颇勉强,这一哭开头,便即顺理成章,越哭越是悲切,说道:“司徒老英雄,晚辈久闻你是一位忠臣义士,大大的英雄好汉。当年见到你令郎的剑法,更知你武功了得,一直想拜在你的门下,做个徒子徒孙,学几招武功,也好在江湖上扬眉吐气,那知道为奸人所害,呜呜……呜呜……真叫人伤心之极了。”

  司徒鹤、曾柔本已伤心难受,听他这么一哭,登时王母洞中哭声震天,哀号动地。徐天川、风际中等本来不想哭的,但也不禁为众人的悲戚所感,洒了几滴眼泪。韦小宝捶胸顿足,大哭不休,反是王屋派弟子出来劝慰,这才收泪。他将巴朗星拉了过来,取过一柄钢刀,交在司徒鹤手里,说道:“司徒少侠,你杀了这奸贼,为令尊报仇。”司徒鹤一刀割下巴朗星的首级,放在灵位之上。王屋派弟子齐向韦小宝拜谢大恩。

  本来以他小小年纪,原也想不出这个收买人心的计策,那是他从《卧龙吊孝》这一出戏中学来。周瑜为诸葛亮气死后,诸葛亮亲往柴桑口致祭,哭拜尽哀,引得东吴诸将人人感佩。幸好戏中诸葛亮所念的祭文太长,辞句又太古雅,韦小宝无法记住,否则在王屋山上依样葫芦的念了出来,可就立时露出狐狸尾巴了。

  这么一来,王屋派诸人自然对他感恩戴德,何况当日韦小宝将司徒鹤等擒住之后,赠银释放,卖过一番大大的交情。但他是清廷贵官,何以如此,众人始终不解。钱老本将司徒鹤叫在一旁,说明自己一伙人乃天地会青木堂的兄弟,但韦小宝在朝廷为官,他的身份却不予吐露,只怕一有泄漏,难免坏了大事,只含糊其辞,说他为人极有义气,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众兄弟都当他是好朋友。司徒鹤一听之下,这才恍然大悟,更是连连称谢,其时语出至诚,比之适才心中疑虑未释,又是不同了。

  跟着谈起王屋派今后出处,司徒鹤说派中新遭大丧,又逢官兵围山,也没想过这回事。钱老本微露招揽之意,其时天地会在江湖上威名极盛,隐为当世反清复明的领袖,王屋派向来敬慕,又是志同道合。司徒鹤一听大喜,当即与派中耆宿及诸师兄弟一商议,人人赞同。他回来向钱老本请求加盟。钱老本这时才对他明言,韦小宝其实是青木堂的香主。

  当日下午,天地会青木堂便在王母洞中大开香堂,接纳王屋派诸人入会。众人拜过香主,便都是韦小宝时部属了。他心中喜欢,饮过结盟酒后,便想开赌,和新旧兄弟大赌一场。徐天川、钱老本连忙劝阻,说道兴高采烈的赌钱,未免对刚逝世的司徒伯雷不敬。

  韦小宝赌不成钱,有些扫兴,问起王屋派的善后事宜。徐天川道:“王屋山在山西、河南两省交界,不属咱们青木堂管辖。按照本会规矩,越界收兄弟入会,但是不妨的,但各堂兄弟,却不能越界办事,最好是司徒兄弟各位移去直隶省居住。”钱老本道:“鞑子皇帝差韦香主来攻打王屋山,司徒兄弟各位若是不在王屋山了,韦香主就易于上报。”司徒鹤道:“正是,小弟谨遵各位大哥吩咐。”韦小宝道:“司徒大哥,现下我们要去扬州,给史阁部起一座忠烈祠。这祠堂起好,大伙儿就去打吴三桂了。”司徒鹤站起身来,大声道:“韦香主去打吴三桂,属下愿为前锋,率领众位师叔,师兄弟姊妹,跟吴三桂这恶贼拼个死活,为先父报仇雪恨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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