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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〇九回 擒吴应熊(1)


  他来到宫外,跨上了马,疾驰回府,只见赵良栋陪着张勇等三将在花厅喝酒,不禁一怔,立即转身,召来几十名亲兵,喝令将张勇等三将拿下。众亲兵当下将三将绑了。

  张勇凛然道:“请问都统大人,小将等犯了何罪?”韦小宝道:“有上谕在此,没空给你说话。”说着将手中上谕一扬,一连串的下令:“调骁骑营军士一千人,御前侍卫五十人,立即来府前听令。预备马匹。”亲兵接令去了。韦小宝对赵良栋道:“赵总兵,吴应熊那小子逃走了。吴三桂起兵造反。咱们出城去追。”赵良栋叫道:“这小子好大胆,卑职听由差遣。”韦小宝对亲兵道:“好好看守这三人。赵总兵,咱们走。”

  张勇叫道:“韦都统,你不得卑职出力,抓不住吴应熊。”韦小宝一呆,问道:“为什么?”张勇道:“你不知道他走那条路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倒知道?”张勇道:“正是。吴三桂派卑职三人来京,说是朝见皇上,此刻才知他有逆谋。都统大人,卑职向来瞧不起吴三桂,决不肯跟他同流合污。他调卑职三人离开云南,就是明知我们三人不肯附逆,怕坏了他的大事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怎知你这话是真是假?”王进宝道:“吴三桂去年要杀我的头,全凭张提督力保,卑职才保住了脑袋。我心中恨这老混蛋入骨。”张勇道:“卑职三人若跟吴应熊同谋,焉不一起逃走?”

  韦小宝心想这句话倒是不错,沉吟道:“好,你们是不是跟吴三桂一路,回头再细细审问。赵总兵,追人要紧,咱们走罢。”张勇道:“都统大人,王副将善瞧马迹,滇马的蹄形,他一看便知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这本事挺有用处。不过带了你们去,路上若是捣起蛋来,那可上了大当。”孙思克一直默不作声,这时朗声道:“都统大人,你把小将绑在这里,带了张提督和王副将去追。他二人若是有甚异动,你回来一刀把小将杀了便是。”

  韦小宝道:“好,你倒有义气。这件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。来来来,张提督,我跟你掷三把骰子,若是你赢,就听你的,倘若我赢,只好借三位的脑袋使使。”也不等张勇有何言讲,当即大声叫道:“来人哪,拿骰子来!”

  王进宝道:“小将身边有骰子,你松了我绑,小将跟你赌便是。”韦小宝大奇,吩咐亲兵松了他绑缚。王进宝伸手入袋,果然摸了三枚骰子出来,刷喇喇一把掷在桌上,手法甚是熟练。韦小宝问道:“你身边怎地带着骰子?”王进宝道:“小将生平最爱赌博,骰子是随身带的。若是无人对赌,左手便同右手赌。”

  韦小宝更是兴味盎然,问道:“自己的左手跟右手赌,输赢怎生算法?”王进宝道:“左手输了,右手便打左臂一拳;右手输了,左手打右臂一拳。”韦小宝哈哈大笑,连说:“有趣,有趣。”又道:“老兄跟我志同道合,定是好人。来,把那两位将军也都放了。王副将,我跟你掷三把,不论是输是赢,你们都跟我去追吴应熊。若是我赢,刚才得罪了三位之事,就此抵过。如果是你赢,我向三位磕头陪罪。”张勇等三人哈哈大笑,都说:“这个可不敢当。”

  韦小宝拿起骰子,正待要掷,亲兵进来禀报,骁骑营和御前侍卫都已聚集,在府外候今。韦小宝收起骰子,道:“事不宜迟,咱们追人要紧。四位将军,这就去罢!”带了张勇、赵良栋等四人,点齐骁骑营军士和御前侍卫,向南出城追赶。

  王进宝在前带路,追了数里,下马瞧了瞧路上的蹄痕,说道:“都统大人,奇怪得很,这行折而向东去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这倒怪了,他逃回云南,该当向南去才是。好,大伙儿向东。”赵良栋心下起疑:“向东逃去,太没道理,莫非王进宝这小子故意引我们走错了路,好让吴应熊逃走。”说道:“都统大人,可否由小将另带一路人马向南追赶?”韦小宝向王进宝瞧了眼,见他脸有怒色,便道:“不用了,大伙儿由王副将带路好了。滇马是他养的,他不会认错。”吩咐亲兵,取兵刃由张勇等三人挑选。

  张勇拿了一杆大刀,说道:“都统大人年纪虽轻,这胸怀可是了不起。我们是云南来的军官,吴三桂造反,都统大人居然对我们推心置腹,毫不起疑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你不用夸奖,我这是押宝,所有银子,都押在一门。赢就大赢,既抓到吴应熊,又交了你们三位好朋友。输就大输,至不济给你老兄一刀砍了。”张勇大喜,说道:“我们西凉的好男儿,最爱结交英雄好汉。承蒙韦都统瞧得起,姓张的这一辈子给你卖命。”说着投刀于地,向韦小宝拜了下去。王进宝和孙思克跟着拜倒。韦小宝跳下马来,在大路上跪倒还礼。

  四人跪拜了站起身来,相对哈哈大笑。韦小宝道:“赵总兵,你也请过来,大伙儿拜上一拜,今后就如是结成了兄弟一般,有福共享,有难同当。”赵良栋道:“我可信不过这个王副将,等他抓到了吴应熊,我再跟他拜把子。”王进宝怒道:“我官阶虽低,却也是条汉子,希罕跟你拜把子吗?”说着一跃上马,疾驰向前,追踪而去。

  向东驰出十余里,王进宝跳下马来,察看路上蹄印和马粪,皱眉道:“奇怪,奇怪。”张勇忙问:“怎么啦?”王进宝道:“马粪是稀烂的,不知是什么缘故,这不像是咱们滇马的马粪。”韦小宝一听大喜,哈哈大笑,说道:“这就是了,货真价实,童叟无欺,这的的确确是吴应熊的马队。”

  王进宝道:“蹄印是不错的,就是马粪太过奇怪。”韦小宝道:“不奇怪,不奇怪。滇马到了北京,水土不服,一定要拉烂屎,总得拉上七八天才好。只要马粪是稀烂的,那定是滇马。”王进宝向他瞧了一眼,见他脸色诡异,似笑非笑,不由得将信将疑,继续向前追踪。

  又奔了一阵,见马迹折向东南。张勇道:“都统大人,吴应熊要逃到天津,从塘沽出海。他在海边必是预备了船只,从海道去广西,再转云南,以免路上给官军截拦了。”韦小宝点头:“对!从北京到昆明十万八千里路程,随时随刻会给官兵拦住,还是从海道去平安得多。”张勇道:“咱们可得更加快追。”韦小宝问道:“为什么?”张勇道:“从京城到海边,只不过几百里路,他不必体恤马力,尽可拼命快跑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,是。张大哥料事如神,果然是大将之才。”张勇听他改口称呼自己为“大哥”,心下更喜。

  韦小宝回头传令,命一队骁骑营加急奔驰,去塘沽口水师传令,封锁海口,所有船只不许出海。一名参领接了将令,领兵去了。

  过不多时,只见道旁倒毙了两匹马匹,正是滇马。张勇喜道:“都统人人,王副将追的路径果然不错。”王进宝却愁眉苦脸,神色甚是烦恼。韦小宝道:“王三哥,你为什么不开心?”王进宝心想:“我又不是行三,怎么叫我三哥?”说道:“我养的这些滇马,匹匹都是千中挑一的良马,怎么又拉稀屎,又倒毙在路上?就算吴应熊拼命催赶,马匹也不会如此不济事!唉,真是可惜,真是可惜。”

  韦小宝知他爱马,更不敢提偷喂巴豆之事,说道:“吴应熊这小子只管逃命,累死了好马,枉费了王三哥一片心血,他妈的,这小子不是人养的。”王进宝道:“都统大人怎地叫卑职王三哥,这个可不敢当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张大哥、赵二哥、王三哥、孙四哥,我瞧那一位的胡子花白些,便算他年纪大些。”

  王进宝道:“原来如此。吴三桂一家人没一个是好种。当兵的不爱马,总是没好下场。”说着唉声叹气。行不数里,又见三匹马倒毙道旁,如此越走死马越多。张勇忽这:“都统大人,吴应熊的马吃坏了东西,跑不动了。可得防他下马逃入乡村躲避。”韦小宝道:“张大哥什么事都料早了一着,兄弟佩服之极。”当即传令骁骑营分开了包抄上去。

  果然追不数里,北边一队骁骑营大声欢叫起来:“抓住了吴应熊啦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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