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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七回 一门孤孀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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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儿道:“是啊。我们大少爷做的那部书,叫做什么《明史》,书里面有骂满清人的话。有一个坏人名叫吴之荣的,拿了书去向鳌拜告发。事情一闹大,害死了好几百个人,连卖书的书店老板,买书来看的人,都给捉去杀了头。相公,你在北京城里,可见过这个吴之荣么?”韦小宝道:“还没见过,慢慢的找,总是找得着。双儿,我想拿你换一个人。” 双儿吃了一惊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要拿我去送给人?”韦小宝道:“不是送给别人,是换一个人。”双儿眼圈儿早已红了,急得要哭了出来,道:“什么换一个人?”韦小宝道:“你三少奶将你送给了我,这样一份大礼,那可不容易报答。我得想法子将吴之荣那厮捉了来,去送给你三少奶。那么这份礼物也差不多了。”双儿破涕为笑,右手轻轻拍胸,道:“你吓了我一大跳,我还道相公不要我啦。”韦小宝大喜,道:“我不要你,你就急成这样。你放心,人家就是把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,也换不了你去。” 说话之间,两人已走到山脚下,但见晴空如洗,万里无尘,回想昨晚大雨之中,走向“鬼屋”避雨的狼狈情景,真如隔世。韦小宝心想庄家这些寡妇们如此痛恨满人,徐天川、方怡、沐剑屏他们失陷被擒,一定不会有什么凶险。行出数里,来到一个市集上,两人找了家面店,进去打尖。韦小宝坐下后,双儿站在一旁侍候,韦小宝笑道:“这可别客气啦,坐下来一起吃吧。”双儿道:“不成,我怎么能跟你一桌吃饭?那可太没规矩啦。” 韦小宝道:“管他妈的什么规矩不规矩。我说行,那就行。等我吃完了你再吃,多耽搁时候。”双儿道:“相公一吃完,咱们就走。我买些馒头,一面走一面吃就行了,不会耽搁的。”韦小宝叹道:“我有个怪脾气,一个人吃东西,肚子就作怪,若是没人陪着一块儿吃,待会肚子疼起来,那可有得受的了。”双儿嫣然一笑,只得拉只长凳,斜斜的坐在桌子角边。 韦小宝一碗面还只吃得几筷,只见三个西藏喇嘛僧走进店来,靠街坐了,一叠声的叫道:“拿面来!拿面来!”一名喇嘛,一瞥眼见到双儿头颈中挂着那串明珠,左肘撞了撞同伴,努嘴示意。另外两人一见,登时喜容满脸,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串珠子。韦小宝心道:“不好,这三个家伙想拦路打劫。”取出一块碎银子,叫面店中的一名店伴去雇了一辆大车,匆匆吃完面,一上车,吩咐车夫向西快跑。 驰出数里后,只听得车后马蹄声响,韦小宝向后一张,果见那三名喇嘛骑了马追将上来,向双儿道:“那三个恶僧要抢你的珠子,给了他们算了,回头我另买一串给你。”双儿道:“是!”只听得三名喇嘛叫道:“停车,停车!”车夫勒定了骡子。三名喇嘛纵马上前,拦在车前。一人说道:“两个娃娃,下车来吧!” 双儿将颈中那串明珠除了下来,递出车外,道:“你们不过看中这串珠子,相公说给你们,那就拿去吧。”一名胖大喇嘛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,却不去接珠子,更向前探,抓住了双儿手腕,向外一拉。韦小宝急道:“要钱好说,不可动粗。”只见黄影一闪,那喇嘛飞身而起,跃入半空,向后纵了出去。韦小宝暗叫:“好功夫!”见他身子急落,却是头下脚上,波的一声响,一颗胖大脑袋冲向泥沼,直陷至胸,双足乱舞。韦小宝又惊又喜,不知这喇嘛显的一手是什么功夫。 另外两个喇嘛哇哇乱叫,抢过去抓住他身子,将他从烂泥中拔了出来。那喇嘛满脸都是湿泥,狼狈无比。幸好昨晚一夜大雨,浸得路边一片软泥,才没送了他性命。韦小宝哈哈大笑,向车夫道:“还不快走!”双儿提着手中的珠子,问道:“相公,这珠子还给不给他们?” 韦小宝尚未回答,只见三名喇嘛各从腰间拔出钢刀,恶狠狠的扑将上来。双儿从车夫手中接过软鞭,向外一甩,已卷住了一名喇嘛手中的钢刀,鞭子一缩,左手将刀接过,右手又已将鞭子甩了出去,一卷之下,将第二名喇嘛手中的钢刀也夺了过来。第三名喇嘛叫声“啊哟”,呆得一呆。 双儿手中鞭子又已甩出,这一次却卷住了他头颈,轻轻一拉,将那喇嘛拉到车前,随手接过他手中钢刀。那喇嘛喉头被鞭子勒住,双眼翻白,伸出舌头,满脸登时没半点血色。那两名喇嘛分从左右向双儿攻到,意欲相救同伴。双儿一跃而起,左足站在车辕,右足点了两点,两名喇嘛头上穴道被点,晕倒在地。她右手一挥,鞭子松开,那喇嘛窒息了这一会,也即昏倒。 韦小宝喜欢之极,跳起身来,叫道:“双儿,双儿,原来你功夫这样了得。”双儿微微一笑,道:“那也没什么,是这三个恶人不中用。”韦小宝道:“早知这样,我也不用担这半天心事了。”跳下车来,在一名喇嘛身上踢了一脚,问道:“你们干什么的?”那喇嘛兀自昏晕未醒。双儿在他腰间踢了一脚。那喇嘛一声呻吟,醒了过来。双儿道:“相公问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那喇嘛道:“姑娘……姑娘是会……会仙法的么?” 双儿微笑道:“快说!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那喇嘛道:“我们……我们是五台山菩萨顶……大文殊寺的喇嘛。”双儿道:“什么喇嘛不喇嘛的,胡说八道,说这种粗话。”韦小宝道:“喇嘛是西藏的和尚。”双儿道:“原来你们是和尚。”在他身上轻轻踢了一脚,道:“是和尚又不剃光头?” 那喇嘛道:“我们是喇嘛,不是和尚。”双儿道:“什么?你还嘴硬?相公说你是和尚,就是和尚!”在他腰间又踢一脚,一脚正好踢在他的“天豁穴”上,劲透脑筋,霎时之间,那喇嘛周身麻痒,犹如千百万只蚊子同时在他身上叮咬一般,忍不住呻吟了起来!麻痒越来越是厉害,叫声也是越来越响,那两名喇嘛悠悠醒转,听到他杀猪般的大叫,无不骇然,齐用藏语相询,那喇嘛说了,随即用汉语叫道:“我是和尚,我是和尚,姑娘说……说我是什么,就……就是什么,求求你……快快给我……解了穴道。” 双儿笑道:“姑娘说的不算数,相公说的才算数。相公,你说他是什么?”韦小宝笑道:“我说他是尼姑!” 那喇嘛实已忍耐不住,一听韦小宝之言,忙道:“我是尼姑,我是尼姑!”韦小宝和双儿同时哈哈大笑。双儿左足在他颈下“气户穴”上轻轻踢了一下,那喇嘛身上麻痒立止,口中兀自不停的道:“我是尼姑,我是尼姑!” 韦小宝忍住了笑,问道:“你们是出家人,为什么抢我们财物?”那喇嘛道:“小人该死,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还想下次么?”那喇嘛道:“我说过不敢,就是不敢,再过一百年也不敢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你们不在庙里念经,下山来干什么?”那喇嘛道:“是……是师父派我们下山来的。”韦小宝问:“你们师父派你们下山来抢金银珠宝?”那喇嘛道:“不……不是。我们要上北京去……”刚说到这里,另一名胖大喇嘛咳嗽了一声,韦小宝何等精乖,立刻斜眼过去,只见那喇嘛一个眼色飘将过来,显是示意同伴不可吐露实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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