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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回 密商大计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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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通元谷在见性峰之侧,相传唐时仙人张果老曾在此炼丹。恒山大石上有蹄印数处,历代相传为张果老所骑驴子踏出。如此坚强的花岗石居然有驴踏之痕深印,若不是仙人遗迹,何以生成?唐玄宗封张果老为“通元先生”,通元谷之名,便由此而来。这通元谷和峰上主庵相距虽然不远,但由谷至峰,山道绝险。令狐冲要将这批江湖豪客安置在通元谷中,自有令他们男女隔绝之意。 方证大师听令狐冲如此说,点头说道:“如此甚好。这些朋友们归入了恒山派,受恒山门规约束,当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大的美事。”林厚见方证大师也如此说,知道今日已无法阻止令狐冲出任恒山掌门,只得传达左冷禅的第二道命令,咳嗽一声,朗声说道:“五岳剑派盟主有令:三月十五清晨,五岳剑派各派弟子群集嵩山,选出五岳派的掌门人,务须依时到达,不得有误。” 令狐冲道:“五岳剑派并为一派,是谁的主意?”林厚道:“嵩山、泰山、华山、衡山四派,均已一致同意。你恒山派若是独持异议,那便是和四派相抗,只有自讨苦吃了。”他转身向泰山派等人问道:“你们说是不是?”站在他身后的数十人齐声道:“正是。”林厚一阵冷笑,转身便走。蓝凤凰笑着道:“林老师,你失了旗子,回去怎么向左盟主交待啊?不如我还了你吧!”说着右手一挥,将一面锦旗掷了过去。 林厚失去令旗,心下正自发愁,眼见一面小旗势挟劲风飞来,心想:“这是你的五毒旗,又不是五岳令旗,我要来干什么?”心念甫转之际,那旗已飞向面前,戳向他的咽喉,当即伸手抄住。突然间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将旗掷下,只觉手掌心犹似烈火烧炙一般疼痛,提手一看,掌心已成淡紫之色,知道旗杆上喂有剧毒,已受了五毒教的暗算,不由得又惊又怒,骂道:“妖女……” 蓝凤凰笑道:“你叫一声‘令狐掌门’,向他求情,我便给你解药,否则你这条手臂要整个儿烂断。”林厚素知五毒教使毒的厉害,一犹豫间,但觉掌心麻木,知觉渐失,心想我毕生功力,全在两掌,若是烂断了手臂,便成废人,情急之下,只得叫道:“令狐掌门,你……你……”蓝凤凰笑道:“求情啊。”林厚道:“令狐掌门,在下得罪了你,求……求你赐给解……解药。” 令狐冲微笑道:“蓝姑娘,可怜见儿的,给他解药吧!”蓝凤凰一笑,向身畔一名苗女挥手示意。那苗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纸小包来,走上几步,抛给了林厚。林厚伸手接过,在群豪轰笑声中疾趋下峰。 令狐冲朗声道:“众位朋友,大伙儿既愿在恒山别院居住,可得遵守我派的戒律。这戒律其实也不难守,只是第四条不得结交奸邪,有些麻烦。但自今而后,大伙儿都算是恒山派的人,恒山派弟子自然不是奸邪。不过和派外人士交友时,却得留神些了。”群豪轰然称是。令狐冲又道:“你们要喝酒吃肉,也无不可,可是吃荤之人,过了今日,便不能到这见性峰上来,连我自己在内,须得一体遵行。”方证大师合什道:“善哉,善哉!清净佛地,原是不可亵渎了。” 令狐冲笑道:“好啦。这掌门人,算是做成了。大家肚子也饿啦,快开素斋来,我陪少林方丈、武当掌门和各位前辈用饭。到得明日,再和各位喝酒。” 当日素斋用毕,方证大师说道:“令狐掌门,老衲和冲虚道兄二人有几句话,想和掌门人商议。”令狐冲应道:“是。”心想:“当今武林中二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身来到恒山,必有重要话说。这见性峰上龙蛇混杂,不论在那里说话,都是不免隔墙有耳。” 当下吩咐仪和、仪清等弟子分别招待宾客,向方证、冲虚二人说道:“下此峰后,磁窑口侧有一座山,叫作翠屏山,峭壁如镜,山有悬空寺,乃恒山胜景。二位前辈若有雅兴,令狐冲导往一游如何?”冲虚道人道:“久闻翠屏山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,于松不能挂,猿不能攀之处,发偌大愿力,凭空建寺,正欲一开眼界。” 当下令狐冲引着二人下见性峰,趋磁窑口,来到翠屏山下,仰头一望,但见飞阁二座,耸立峰顶,其如仙人楼阁,竖于云端,方证大师叹道:“造此楼阁之人真是妙想天开,果然是天下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了。”三人展开轻功,缓步登山,来到悬空寺中。那悬空寺共有楼阁二座,皆高三层,凌虚数十丈,相距数十步,二楼之间,联以飞桥。寺中有一年老仆妇看守打扫,见到令狐冲等三人到来,瞠目以视,既不招呼,也不行礼。令狐冲于十多日前曾偕仪和、仪琳等人来过,知道这仆妇又聋又哑,什么事也不懂,当下也不理睬,径和方证,冲虚来到飞桥之上。 那飞桥阔仅数尺,若是常人登临,放眼四周皆空,云生足底,有如身处天上,自不免心目俱摇,手足如废,但三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,反觉临此胜境,胸襟大畅,方证和冲虚向北望去,于飘缈烟云之中,隐隐见到一些城郭,磁窑口双峰陡东,一水中流,形势极是雄峻。 方证说道:“古人说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,这里的形势,确是如此了。”冲虚道:“北宋年间杨老令公守三关,镇兵于此,这原是兵家必争的要塞。始见悬空寺,觅得鬼斧神工,惊诧古人的毅力,但看到这五百里开凿的山道,悬空寺又是渺不足道了。” 令狐冲奇道:“道长,你说这数百里山道,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?”冲虚道:“史书记载,魏道武帝天兴元年克燕,将兵自中山归平城,发卒数万人凿恒岭,通直道五百余里,这磁窑口,便是这直道的北端了。”方证道:“所谓直道五百余里,当然大多数是天生的。北魏皇帝发数万兵卒,只是将其间阻道的山岭凿开而已,但纵是如此,工程之大,也令人矫舌不下了。” 令狐冲笑道:“无怪乎有这许多人想做皇帝。他只要开一句口,数万兵卒便将阻路的山岭给他凿了开来。”冲虚道:“权势这一关,古来多少英雄豪杰,都是难过。别说做皇帝了,今日武林中所以风波迭起,纷争不已,还不是为了那‘权势’二字。”令狐冲心下一凛,寻思:“他说到正题了。”便道:“晚辈不明,还望二位指点。” 方证道:“令狐掌门,今日嵩山派的林老师率众前来,为的是甚么?”令狐冲道:“他传达左盟主的号令,不许晚辈接任恒山掌门之位。”方证道:“左盟主为何不许你做恒山掌门?”令狐冲道:“在少林宝剎之中,晚辈得罪了他,他心下对晚辈甚是痛恨。他要将五岳剑派并而为一,晚辈又曾阻挠他的大计。”方证问道:“你为何阻挠他的大计?”令狐冲一呆,一时颇感难以回答。 令狐冲顺口说道:“我为何要阻挠他的大计?”方证又问:“你以为五岳剑派合而为一,这件事不妥么?”令狐冲道:“晚辈当时也没想过此事妥与不妥。只是嵩山派为了要挟恒山派答允,假扮魔教教众,劫掳恒山弟子,围攻定静师太,所使手段太过卑鄙。晚辈刚巧遇上此事,甚是不平,是以出手相助。晚辈心想,五岳剑派合并之举倘是美事,嵩山派何不正大光明的与各派掌门商议,却要干这鬼鬼祟祟的行径?”冲虚点头道:“你所见不差,左冷禅此人心怀叵测,要做武林中的第一人。自知难以服众,只好暗使阴谋。” 方证叹了口气,道:“左盟主文才武略,确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,五岳剑派之中,原无第二人比得他上。不过他抱负太大,急欲压倒武当、少林两派,未免有些不择手段。” 冲虚道:“少林派向为武林领袖,数百年来众所公认。少林之次,便是武当,更其次是昆仑,峨嵋、崆峒诸派。令狐贤弟,一个门派创建成名,那是数百年来英雄豪杰花了无数心血累积而成,一套套的武功家数,都是一点一滴,千锤百炼的积聚起来,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。五岳剑派在武林崛起,只不过是近六七十年的事,虽然兴得快,家底总是不及昆仑、峨嵋,更不用说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绝艺相比了。” 令狐冲点头称是,冲虚又道:“各派之中,偶而也有一二才智之士,雄霸当时,但凭他一人之力,终难压倒各家各派的豪杰,左冷禅一任五岳剑派的盟主,方证大师就料到武林中从此多事。近年他的所作所为,果然证明方证大师的先见。”方证念了一句:“阿弥陀佛。” 冲虚道:“左冷禅当上五岳剑派盟主,那是第一步,第二步是要将五派归一,由他自任掌门。五派归一之后,实力雄厚,便可隐然与少林、武当成为鼎足而三之势。那时他会进一步蚕食昆仑、峨嵋、崆峒、青城诸派,一一将之合并。那是第三步。然后他会向朝阳神教启衅,率领少林、武当诸派,一举将朝阳神教挑了,这是第四步。”令狐冲内心隐隐感到一阵惧意,说道:“这种事情颇为难办,他何以要花偌大心力?” 冲虚道:“人心难测,世上之事,不论多么难办,总是有人去试上一试。你瞧,这五百里山道,不是有人凿开了?这悬空寺,不是有人建成了?左冷禅若能灭了朝阳神教,在武林中已是唯我独尊之势,再要吞并武当,收拾少林,亦非难事。”方证又念了一句:“阿弥陀佛。” 令狐冲道:“原来左冷禅是想天下武林之士,个个遵奉他的号令。”冲虚哈哈一笑,道:“正是,那时候只怕他想做皇帝了,做了皇帝之后,又想长生不老,万寿无疆了。这叫做‘人心不足蛇吞象’,自古以来,皆是如此。英雄豪杰之士,绝少有人能逃得过这个‘权位’的关口。” 令狐冲默然,一阵北风疾刮过来,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,说道:“人生数十年,但贵适意,又何苦此?左冷禅要消灭朝阳神教,吞并少林武当,不知将杀多少人,流多少血?”冲虚双手一拍,说道:“照啊,咱们三人身负重任,须得阻止左冷禅,不让他野心得逞,以免江湖之上,遍地血腥。”令狐冲悚然道:“道长这等说,可教晚辈大是惶恐。晚辈见识浅陋,谨奉二位前辈的教诲。” 冲虚说道:“那日你率领群豪,赴少林寺迎接任大小姐,不损少林寺一草一木,方丈大师很承你的情。”令狐冲脸上微微一红,道:“晚辈胡闹,甚是惶恐。”冲虚道:“你走了之后,左冷禅等人也分别告辞,我却又在少林寺中住了七日,和方丈大师日夜长谈,深以左冷禅的野心勃勃为忧。后来咱们分别接到你老弟出任恒山派掌门的讯息,决定亲自上恒山来,一来是向老弟道贺,二来是商议这件大事。”令狐冲道:“两位如此抬举,晚辈确不敢当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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