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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盟主旗令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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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梦之中,似乎自己穿了公主的华服,走进一座辉煌的宫殿,旁边一个英俊青年携着自己,依稀便是令狐冲,接着足下生云,两个人飘飘的飞上半空,心中正是说不出的甜美欢畅,忽然间一个女尼横眉怒目,仗剑赶来,却是师父,仪琳吃了一惊,只听得师父喝道:“小畜生,你不守清规戒律,居然大胆去做公主,又和这浪子在一起厮混!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用力拉了个空,霎时之间,眼前一片漆黑,令狐冲不见了,师父也不见了,自己在黑沉沉的乌云中不住往下翻跌。仪琳吓得大叫:“令狐大哥,令狐大哥!”只觉全身酸软,手足无法动弹,半分挣扎不得。 叫了几声,一惊而醒,却是南柯一梦,只见令狐冲睁大了双眼,正瞧着自己。 仪琳看得晕红了双颊,怩忸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一时说不出话来,却是入睡时双手压在自己胸口,致生梦魇。令狐冲道:“你做了梦么?”仪琳脸上又是一红道:“也不知是不是?”一瞥眼间,见令狐冲脸上神色十分古怪,似是在强忍痛楚,忙道:“你……你伤口痛得很厉害么?”令狐冲道:“还好!”却是声音发颤,过得片刻,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,疼痛之剧,不问可知。 仪琳甚是惶急,只说:“那怎么好?那怎么好?”从怀中取出块布帕,替他抹去额上汗珠,小指碰到他额头时,犹似火炭。她曾听师父说过,一人受了刀剑之伤后,若是发烧,情势十分凶险,情急之下,不由自主的念起经来:“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,受诸苦恼,闻是观世音菩萨,一心称名,观世音菩萨,实时视其音声,皆得解脱。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。设入大火,火不能烧,是由菩萨威神力故。若为大水所漂,称其名号,即得浅处……”她念的是“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”,初时声音发颤,念了一会,心神逐渐宁定。 令狐冲听她语音清脆,起念越是冲和安静,显是对这经文的神通充满了信心,只听她继续念道:“若复有人,临当被害,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彼所执刀杖,寻段段坏,而得解脱。若三千大千国土,满中夜叉罗剎,欲来恼人,闻其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是诸恶鬼,尚不能以恶眼视之,况复加害?设复有人,若有罪、若无罪,杻械、枷锁检系其身,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皆悉断坏,即得解脱……” 令狐冲越听越是好笑,终于“嘿”地一声,笑了出来。仪琳奇道:“什……什么好笑?”令狐冲道:“早知如此,我又学什么劳什子的武功?有恶人仇人要来杀我害我,我……我只须口称观世音菩萨之名,恶人的刀杖断成一段一段,岂不是平安……平安大吉。” 仪琳正色道:“令狐大哥,你休得亵渎了菩萨,心念不诚,念经便无用处。”她继续轻轻念道:“若恶兽围绕,利牙爪可怖,念彼观音力,疾走无边方。蚖蛇及蝮蝎,气毒烟火然,念彼观音力,寻声自回去。云雷鼓掣电,降雹澍大雨,念彼观音力,应时得消散。众生被困厄,无量苦遍身,观音妙智力,能救世间苦……” 令狐冲听她念得虔诚,声音虽低,却是全心全意的在向观世音菩萨求救,似是整个灵魂都在向菩萨呼喊,要菩萨显大神通,解脱自己的苦难,声音中似乎在说:“观世音菩萨,求求你免除令狐大哥身上的痛楚,把他的痛楚,都移到我的身上。我堕入轮回也好,身入地狱也好,就是要求菩萨解脱令狐大哥的灾难……”到得后来,令狐冲已听不到经文的意义,只是听到一个一个祈求祷告的声音,是这么的恳挚。这么的热烈。 不知不觉,令狐冲眼中充满了眼泪,他自幼没了父母,师父师母虽然待他恩重,毕竟他太过顽劣,总是毒打多而慈情少,师兄弟姊妹间,人人敬他是大师兄,只是不敢拂逆他的意思,灵珊虽和他交好,但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关怀过,竟是这般宁愿把世间千万种苦难都放到自己身上,只是要他平安喜乐。 令狐冲一生嘻嘻哈哈,除了师父师母,对谁都不敬重,这时见到仪琳这般虔诚念佛,为自己解难,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,眼中望将出来,似乎仪琳全身隐隐发出了圣洁的光辉。 仪琳诵经的声音越来越柔和,在她眼前,似乎真有一个手持杨枝,遍洒甘露,救苦救难的白衣大士,每一句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都是在向菩萨虔诚祈求。令狐冲心中既是感激,又是安慰,不知不觉间高热渐退,在那温柔的念佛声中入了睡乡。 这山野间是一片宁静,但在衡山刘正风府上,却是群雄毕集,演出了一场剑拔弩张,腥风血雨的大事,龙争虎斗。 且说岳不群收录林平之于门墙后,率领众弟子,径往刘府拜会。刘正风得到讯息,又惊又喜,没料到武林中大名鼎鼎的“君子剑”华山掌门居然会亲身驾到,忙远远迎了出来,没口子的道谢。岳不群极是谦和,满脸笑容的致贺,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。 天门道人、定逸师太、余沧海、闻先生、何三七等也都降级相迎,各道寒暄,余沧海心中怀着鬼胎,寻思:“华山掌门亲自到此,谅那刘正风也没这般大的面子,必是为我而来。他五岳剑派虽然人多势众,我青城派可也不是好惹的,岳不群若是口出不逊之言,我先问他令狐冲嫖妓宿娼,是什么行径,当真说翻了脸,也只好动手。”那知岳不群见到他时,一般的深深一揖,说道:“余观主,多年不见,越发的清健了。听说余观主已练成了贵派天下独步的‘鹤唳九霄神功’当真是可喜可贺。” 余沧海吃了一惊,寻思:“我那‘鹤唳九霄神功’确是已届功德圆满之境,但还差了三分火候,这老儿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紧。”当着许多高手,总不能自暴其短,说道:“‘鹤唳九霄神功’练是练得差不多了,却还谈不上‘练成’二字。”他既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,只得含糊谦逊了几句。天门道人、定逸师太等心下也都一凉,这些人都知“鹤唳九霄神功”是青城派威力奇大的武功,数百年来没听人练成过,还道早已失传,没想到这矮子道人居然暗中痛下苦功,练成了这项功夫,难怪他这几日气焰嚣张,旁若无人,果然是有恃无恐。 说话之间,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。这一天是刘正风“金盆洗手”的正日,到得巳时二刻,刘正风便返入内堂,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。将近午时,二百余位远客流水般涌到,丐帮的副帮主张金鳌,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,川鄂三峡的神女峰的铁姥姥、东海海砂帮的帮主沈吼、点苍二友神刀白克、神笔卢西恩等等,先后到来。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,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。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分别在厢房中休息,不去和众人招呼,心中均想:“刘正风是衡山派高手,怎地这般不知自重,去和江湖上许多没来由之人结交,岂不是堕了我五岳剑派的名头?”只有岳不群名字虽然叫作“不群”,生性却是十分的喜爱朋友,来宾中有许多籍籍无名之辈,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,只要过来和他说话,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,丝毫不摆出华山掌门,高人一等的架子来。 其时刘府的众弟子指挥厨伏仆役,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,刘正风的内弟快马方千驹和刘门弟子向大年、米为义等人,肃请众宾入席。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,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,只是五岳剑派结盟,天门道人和岳不群,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,不便上坐,大家便群相退让起来。 一众武林前辈正自你推我让,谁也不肯坐那首席之际,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听铳响,跟作鼓乐之声大作,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传了进来,显然是甚么官府从门外经过。群雄一怔之下,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的熟罗长袍,匆匆从内堂奔出。群雄欢声道贺,刘正风略一拱手,便走向门外,过了一会,但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。群雄心下都感奇怪:“难道这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?”眼见他虽是衣履惶然,但双眼昏昏,一脸酒色之气,显然不是身具武功之人。岳不群等人则想:“刘正风是衡山的大绅士,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,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,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,那也不足为奇。”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,居中一站,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,双手高举过顶,呈奉上一双用黄缎覆盖的托盘,盘中放着一个卷轴。那官员躬着身子,接过了卷轴,说道:“有圣旨到,刘正风听旨。” 群雄一听,都是吃了一惊:“刘正风金盆洗手,封剑归隐,那是江湖上的事情,与朝廷有什么相干?怎么皇帝下起圣旨来?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,给朝廷发觉了,那可是杀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啊。”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,登时便都站了起来,沉不住气的便去抓身上的兵刃,料想这官员既来宣旨,刘府上下,一定已然密布官兵,一场大厮杀已难避免,自己既和刘正风交好,绝不能袖手不理,再说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自己既来刘府赴会,自是逆党中人,纵欲置身事外,又岂可得?顷刻之间,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,众人白刃交加,便将那官员斩为肉酱。那知刘正风竟是镇定如恒,双膝一屈,便跪了下来,向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,朗声道:“微臣刘正风听旨,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 群雄一见,无不愕然。那官员展开卷轴,念道:“据湖南省巡抚呈衡山县庶民刘正风,急公好义,功在桑梓,弓马娴熟,才堪大用,着实授参将之职,今后报效朝廷,不负朕望,钦此。”刘正风又磕头道:“微臣刘正风谢恩,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站起身来,向那官员弯腰道:“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。”那官员捻须微笑,道:“恭喜恭喜,刘将军,此后你我一殿为臣,却又何必客气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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