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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群玉院中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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仪琳心道:“这女人装模作样的,必定不是好人。”正欲再问曲非烟时,忽听得门外有个男人声音哈哈一笑,这笑声甚是熟悉。仪琳一惊站起,伸手去拔腰间佩剑时,却拔了个空,不知何时这佩剑已被人取去了。那人大笑之中,掀开门帘走了进来。 这人一见到仪琳,笑声顿歇,脸上神色尴尬之极。这时仪琳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,原来进来之人非别,竟是“万里独行”田伯光。她心中只是连珠价的叫苦:“糟糕,糟糕!我上了曲非烟这小鬼的当啦。怪不得她说什么那人想念得我好苦……”田伯光呆了一呆,立即转身。曲非烟道:“且住!怎么一见我便逃?”田伯光抢步出了门外,说道:“我不能见这……这位小师父。” 曲非烟哈哈大笑,说道:“田伯光,你这人好生不顾信义,你曾和令狐冲打赌,是你输了,便当拜这位小师父为师。怎地见了师父,既不磕头,又不恭恭敬敬的上前叫声‘师父’,那……那是什么规矩?”田伯光道:“此事再也休提,我是上了令狐冲的大当。非非,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啦?快去,快去,女孩儿家,怎么到妓院里来胡闹?” 仪琳听到“妓院”二字,心中更是怦的一跳,几乎便欲晕了过去。她见了这屋中的摆设排场,早就隐隐感到颇为跷蹊,却万万想不到这竟是一所妓院。她虽不十分明白妓院到底是什么所在,但却听人说过,妓女乃是天下最淫贱的女子,任何男人只须有钱,便能叫妓女相陪。自己给曲非烟带了到妓院中来,却不是要自己做妓女么?心中一急,险险便哭了出来,幸好田伯光一见到自己便去,不敢过来相逼,似乎还有一线生机。 只听曲非烟笑道:“男人是人,女人也是人,这妓院你来得,我为什么便来不得?”田伯光在门帘之外,顿足说道:“你爷爷若是知道你在这里,非杀了我不可,求求你,好非非,乖非非,别开这种古怪玩笑,快快带了这位小师父走吧。你只要立刻就走,不论要我干什么,我都依你。”曲非烟笑道:“我偏偏不走,衡山城中,就是这间房好看,今晚我和仪琳姊姊要在这里睡觉。” 田伯光急道:“你到底去是不去?”曲非烟笑道:“我是自然不去,你怎么样?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说不去,便不去。”田伯光道:“你又不是大丈夫,乖非非,你快去吧!明儿我去找三件好的玩意儿来给你玩。”曲非烟道:“呸,我希罕什么玩意儿?我跟爷爷说,是田伯光把我带到这里来的。” 田伯光连连顿足,道:“我可没得罪你啊,你撒这个谎,可坑死我啦。你有良心没有?”曲非烟笑道:“你来问我有没有良心。田伯光,你有良心没有?怎地见了自己师父,头也不磕,转身便溜?”田伯光道:“好啦,算是我的不是,非非,你到底要我干什么?”曲非烟道:“我是为你好,叫你做大丈夫,说过的话,应当算数。快滚进来,向你的师父磕头。”田伯光踌躇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 仪琳道:“我不要他磕头,也不要见他,他……不是我的徒弟。”田伯光忙道:“非非,你听,这位小师父根本就不要见我。”曲非烟道:“好,算你的。我跟你说,我适才来时,有两个小贼鬼鬼祟祟的缀着我们,你去给打发了。我和你师父在这里睡觉,你就在外看守着,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我们。到得明天,我绝不跟爷爷说便是。”田伯光显然很怕她爷爷,无可奈何地道:“好吧,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。”曲非烟格的一笑道:“我又不是大丈夫,说过的话算数也可以,不算数也可以。” 田伯光突然提声喝道:“小贼,好大胆子。”只听得屋顶上,啷啷两声响,两件兵刃掉在瓦上。跟着有人“啊”的一下,长声惨呼,又听得得脚步声响,一人飞快的逃去了。田伯光道:“杀了一个,是青城派的小贼,另一个逃去了。”曲非烟道:“你真没用,怎地让他逃了。” 田伯光道:“那人我不能杀,是……是恒山派的女尼。”曲非烟笑道:“原来是你师伯,那自然不能杀。”仪琳却是大吃一惊,低声道:“是我师姊?那怎么好?”曲非烟道:“咱们这就去瞧那个受伤之人,你若是怕你师父见怪,立刻回去,却也不妨。”仪琳沉吟道:“反正已经来了,咱们便瞧瞧那人去。” 曲非烟一笑,去到床边,伸手在墙上一推,一扇门轻轻开了,原来墙上装有暗门。曲非烟招招手,先行走了进去。仪琳只觉这妓院更显诡秘,只得大着胆子跟进,里面又是一房,却无灯火,借着从暗门中透进来的烛光,可以看到这房甚小,也有一张床,帐子低垂,依稀似乎睡得有人。仪琳走到门边,便不敢再进去。 曲非烟道:“姊姊,你用天香断续胶给他治伤吧!”仪琳迟疑道:“他……他当真知道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?”曲非烟道:“或许知道,或许不知道,我可说不上来。”仪琳急道:“你……你刚才说他知道的。”曲非烟笑道:“我又不是大丈夫,说过了的话不算数可以不可以?你若是愿意试一试,不妨便给他治伤,否则的话,你即刻掉头便走,谁也不会来拦阻于你。” 仪琳心想:“无论如何要找到令狐大哥的尸首,就算只有一线机会,也不能放过了。”便道:“好,我给他治伤。”回到外房去拿了烛台,走到内房的床前,揭开帐子,只见一人仰天而卧,脸上覆了一块绿色锦帕,一呼一吸,锦帕便微微颤动。仪琳见不到他脸,心下稍安,回头问道:“他什么地方受了伤?”曲非烟道:“在胸口,伤口很深,差一点儿便伤到了心脏。” 仪琳轻轻揭开盖在那人身上的薄被,只见那人袒裸着胸膛,胸口好大一个伤口,鲜血已然止住,但伤口甚深,显是十分凶险,仪琳定了定神,心道:“无论如何,我得救活他的性命。”将手中烛台交给曲非烟拿着,伸手在那人创口四周轻轻按了按,然后点了他三处穴道。 曲非烟低声道:“止血的穴道早点过了,否则那里活得到这时候。”仪琳点点头,发觉那人伤口四处穴道早闭,而且点得十分巧妙,远非自己所能,于是缓缓抽出塞在他伤口中的棉花,岂知棉花一经取出,鲜血又喷了出来。仪琳在师门曾学过救伤的本事,左手按住伤口,右手便将天香断续胶涂到伤口之上。再将棉花塞入。这天香断续胶乃恒山派治伤圣药,白云庵定逸师太一派所调制的,比之紫霞庵专门所制,更是灵效。这一涂上伤口,过不多时,血便止了。仪琳听得那人呼吸急促,实不知他是否能活,忍不住便道:“这位英雄,贫尼有一事请教,还望英雄不吝赐教。” 那人哼了一声,突然之间,曲非烟身子一侧,烛台倾斜,烛火登时熄灭,室中一片漆黑。曲非烟叫了声“啊哟”,道:“蜡烛熄了。”仪琳伸手不见五指,心下甚慌,寻思:“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,岂是出家人来得的?我及早问明令狐大哥尸身的所在,立时便得离去。”又道:“这位英雄,你现下痛得好些了吗?”那人哼了一声,并不回答。曲非烟道:“他在发烧,你摸摸他额头,烧得好生厉害。” 仪琳还未回答,一只右手已被曲非烟捉住,按到了那人额上。这时本来遮在他面上那块锦帕已给曲非烟拿开,仪琳只觉触手之处,犹如火炭,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,道:“我还有内服的伤药,须得给他服下才好。非非,你把蜡烛点亮了。”曲非烟道:“好,你在这里等着,我去找火。”仪琳听他说要走开,心中急了,忙拉住她袖子,道:“不,不,你别去,留了我一个儿在这里,那怎么办?”曲非烟低低笑了一声,道:“你把内服的伤药摸出来吧。” 仪琳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,打开瓶塞,倒了三粒药丸出来,托在掌中,道:“伤药取出来啦。你给他吃吧。”曲非烟道:“黑暗之中,别把伤药掉了,人命关天,可不是玩的。姊姊,你不敢留在这里,那么我在这里待着,你出去点火。”要仪琳独自在妓院中乱闯,更是不敢,她忙道:“不,不!我不去。”曲非烟道:“送佛送到西,救人救到底。你把伤药塞在他口里,喂他喝几口茶,不就得了?黑暗之中,他又见不到你是谁,怕什么啊?喏,这是茶杯,小心接着,别倒翻了。” 仪琳慢慢伸出手去,接过了茶杯,踌躇了一会,心想:“师父常道,出家人慈悲为本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就算此人不知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,既是危在顷刻,我也当救他。”于是缓缓伸出右手,手背先碰到那人额头,翻过手掌,将三粒内服治伤的“白云熊胆丸”塞在那人口中。那人知觉未失,张口含了,待仪琳将茶杯送到口边时,喝了几口,含含糊糊的似是说了声“多谢”。 仪琳道:“这位英雄,你身受重伤,本当安静休息,只是我有一件急事请问。有一位令狐冲令狐侠士为人所害,他尸首……”那人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你……问令狐冲……”仪琳道:“正是!阁下可知这位令狐冲英雄的遗体落在何处?”那人迷迷糊糊的道:“什……什么遗体?” 仪琳道:“是啊,阁下可知令狐冲令狐侠士的遗体落于何方?”那人含糊说了几个字,但声音极低,全然听不出来。仪琳又问了一遍,将耳朵凑近那人的脸孔,只听得那人呼吸甚促,要想说什么话,却始终说不出来。仪琳突然想起:“本门的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效验甚着,药性却也极猛,尤其服了白云熊胆丸后,往往要昏晕半日,那正是疗伤的紧要关头,我如何在这时逼问于他?”她心肠甚是仁慈,轻轻叹了口气,从帐子中钻头出来,扶着床前一张椅子,便即坐倒,低声道:“待他好一些再问。”曲非烟道:“姊姊,这人性命无碍么?”仪琳道:“但愿他能痊愈才好,只是他胸前这伤口实在太深。非非,这一位……到底是谁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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