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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江上奇逢(1)


  丁珰悄悄走到后梢,但听得那老梢公鼾如雷鸣,石破天睡在他的身旁,竟似全然不闻,丁珰心道:“石郎石郎,这是你自己变了,须莫怪我心狠。”提起柳叶刀来,正要往他头上斫落,忽然间心中一软,将他肩头轻轻一扳,要在他临死之前再瞧他最后一眼。

  石破天在睡梦中转过身来,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脸上,但见他脸上笑容甚甜,不知在做什么好梦。

  丁珰心道:“你转眼要死了,让你这个好梦做完了再杀不迟,左右也不争在这一时半刻。”当下抱膝坐在他身旁,凝视着他的脸,只待他笑容一敛,一刀便斫将下去。

  过了一会,忽听得石破天迷迷糊糊的说道:“叮叮当当,你……你为什么生气?不过……不过你生起气来,模样儿很好看,是真的……真的十分好看……我看上了一百天,一百夜,也决不会够,一千天,一万天……三万天,不,五千天……总之是不够……”

  丁珰静静的听着,不由得心神荡漾,心道:“石郎石郎,原来你在睡梦之中,也对我这般念念不忘。这般好听的言语若是白天里跟我说了,岂不是好?唉,总有一天,你的糊涂病根子会好了,会跟我说这些话。”眼见船舷边露水沾湿了木板,石破天衣衫单薄,心生怜惜之意,将船舱一张薄被扯了出来,轻轻盖在他的身上,又向他痴痴的凝视半天,这才回入舱中。

  只听得丁不三骂道:“半夜三更,水边一只小耗子钻来钻去,便是胆子小,想动手却不敢,有什么屁用?”

  丁珰知道自己的举止都教爷爷瞧在眼里了,这时她心中喜欢,对爷爷的讥刺毫不在意,心中反来覆去只是想着这几句话:“不过你生起气来,模样儿很好看……我看上一万天,十万天,总之是不够。”突然之间,也噗哧一声,笑了出来,心道:“这白痴天哥,便在睡梦中说话,也是痴痴的,咱们就活了一百岁,也不过三万六千日,那有什么十万日可看?”

  她又哭又笑的自己闹了半夜,直到四更天时,这才朦胧睡去,但睡不多时便给石破天的声音惊醒,只听得他在后梢头大声嚷道:“咦,这可真奇了!叮叮当当,你的被子,半夜里怎么会跑到我的身上?难道被子自己会生脚的么?”

  丁珰大羞,从舱中一跃而起,抢到后梢,只听石破天手中拿着那张薄被,说道:“叮叮当当,你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?这被子……”丁珰满脸通红,夹手将被子抢了过来,低声喝道:“不许再说了,被子生脚,又有什么奇怪?”

  石破天道:“被子生脚还不奇?你说被子的脚在那里?”

  丁珰一侧头,见那老梢公正在拔篙启碇,似笑非笑的斜视自己,不由得一张脸更是羞得如同红布相似,嗔道:“你还说?”伸手便去扭他的耳朵。

  石破天右手一抬,自然而然的使出一招一十八路擒拿手的“鹤翔手”来,丁珰右手回转,反拿他的胁下。石破天左肘横了过来,登时将她这一拿封住了,右手便去抓她肩头。

  丁珰将被子往船板上一抛,回了一招,她知石破天内劲凌厉,手掌臂膀不和他指掌相接。霎时之间,两人已拆了十二招。丁珰越打越快,石破天全神贯注,居然一丝不漏,待拆到四十三招上,丁珰使用一招“龙腾爪”,直抓他的头顶。

  石破天反腕一格,这一下出手奇快,丁珰缩手不及,已被他五指拂中了手腕穴道,只觉一股强劲的热力自腕而臂,自臂而腰,直传了下去。

  这股强劲的内力又自腰间直传至腿上,丁珰站立不稳,身子一侧,便倒了下来,正好摔在那张薄被之上。

  石破天童心大起,一俯身,便将那条被子在她身上一裹,抱了起来,笑道:“你为什么扭我?我把你抛到江里喂大鱼。”

  丁珰给他抱着,虽是隔着一条被子,也不由得浑身酸软,又羞又喜,笑道:“你敢!”

  石破天笑道:“为什么不敢?”将她连人带被,轻轻一送,掷入船舱之中。

  丁珰从被中钻了出来,又走到后梢。

  石破天怕她再打,退了一步,双手摆起架式。

  丁珰笑道:“不玩啦!瞧你这副德性,拉开了架子,倒像是个庄稼汉子,那有半点武林高手的风度!”

  石破天笑道:“我本来就不是武林高手。”

  丁珰道:“恭喜,恭喜!你这套擒拿手法已学会了,青出于蓝,连我这师父也已不是你这徒儿的对手。”

  忽听得丁不三在船舱中冷冷的道:“要和雪山派高手白万剑较量,却还差着这么老大一截。”

  丁珰道:“爷爷,他学功夫学得这么快。只要跟你学得一年半载,就算不能天下无敌,做你的孙女婿,却也不丢你老人家的脸了。”

  丁不三冷笑道:“丁老三说过的话,岂有改口的?第一、我说过他既要娶你为妻,永远就别想学我武艺;第二,我限他十天之内去打败白万剑,可没说一年半载。再过得五天,他性命也不在了,还说什么一年半载?”

  丁珰心中一寒,昨天晚上,还想亲手去杀了石破天,今日却已万万舍不得这石郎死于祖父之手,但祖父说过的话,确是从来没有不算数的,这便如何是好?思前想后,只有照着原来的法子,从这一十八路擒拿手中别出机谋。

  于是这几天之中,丁珰除了吃饭睡觉,只是将这一十八路擒拿手的数百种变化,反来覆去的和石破天拆解。到得后来,石破天已练得纯熟之极,纵然不假借强劲的内力,也已勉强可和丁珰攻拒进退,拆了个旗鼓相当。

  第八天早晨,丁不三咳嗽一声,说道:“只剩下三天了。”

  丁珰道:“爷爷,你要他去打败白万剑,依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事。白万剑雪山派的剑法虽然厉害,总还不是我丁家的武功可比。石郎这套擒拿手练得差不多了,他内力可半点没有失去。单凭这双空手,便能将那姓白的手中长剑夺了下来。他空手夺人长剑,算不算得是胜了?”

  丁不三冷笑道:“小丫头话是说得稀松平常,凭他这一点子能耐,便将‘气寒西北’手中长剑夺将下来?我叫你乘早别发清秋大梦。就是你爷爷,一双空手也夺不到那姓白的手中长剑。”

  丁珰嘟起了小嘴,道:“左右是个死,去夺他长剑,说不定还能侥幸得胜,总好过死在你的手里。爷爷,你叫他十天之内去打败白万剑,但若十天之内找不到那姓白的,可不是石郎的错。”

  丁不三道:“我说十天,就是十天。那姓白的总是在这长江之中,找得到也好,找不到也好,十天之内不将他打败,我就是杀了这姓石的小白痴。”

  丁珰道:“只剩三天,却到那里找去?你……你……你当真是不讲道理。”

  丁不三笑道:“丁不三若讲道理,也不是丁不三了。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,丁不三几时讲过道理了?”

  这第八、第九两天之中,丁珰只是教石破天拆解“狮子搏兔”,“苍鹰攫鸡”,“手到拿来”,“探囊取物”这四招,那都是空手入白刃,夺人兵器的精妙手法。

  到第九天上,丁不三嘴角边总是挂着一丝微笑,有时斜睨石破天,眼神极是古怪,带着三分卑视,却另有七分杀气。

  丁珰知道爷爷定是要在第十天杀了石郎,这时候别说石破天仍是不能与白万剑匹敌,就算武功当真胜得了他,短短两天之中,茫茫大江之上,却又到那里找这“气寒西北”去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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