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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慈母心肠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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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万剑目光凝视双剑的剑尖,向前踏出半步。石清、闵柔手中长剑跟着向后一缩,仍是和他胸口差着这么一尺。 白万剑陡地向后滑出一步,当石清夫妇的双剑跟着递上时,只听得叮叮两声,白万剑手中已持剑还击,三柄长剑颤成了三团剑花。 石清使的本是一柄黑色长剑,此刻使的则是一口青钢剑,碧油油地泛出绿光。三剑一交,霎时间满殿生寒。 雪山派群弟子对白师哥的剑法向来慑服,心想他虽然以一敌二,但仍是必操胜算,各人抱剑在手,都贴墙而立,凝神观斗。 初时还见石清、闵柔夫妇分进合击,一招一式,都是妙到巅毫,拆到六七十招时,两人出招越来越快,已看不清剑招。 白万剑使的仍是七十二路雪山剑法,练惯之下,已觉平平无奇,殊不知以之对抗石清夫妇精妙的剑招,时守时攻,本来毫不出奇的一招剑法,在他手下却生出了极大的威力。 土地庙殿中只点着一枝蜡烛,火光黯淡,三个人影夹着三团剑光,当真是耀眼生花,炽烈之中,又是夹着令人心为之颤的凶险,往往一剑之出,似是只毫发之差,便会血溅神殿。 剑光映着烛火,三人脸上时明时暗。三个人都是使剑的大行家,都是全力拼斗,但白万剑脸露冷傲,石清神色和平,闵柔亦丝毫不减平时的温雅娴静。若是单瞧三人的脸色气度,便和适才相互行礼问安时并无分别。 当石清夫妇来到殿中,石破天便认出闵柔就是那个在侯监集上赠他银两的和善妇人。他夫妇一进殿来,便和白万剑说个不停,跟着便拔剑相斗,始终没给石破天开口相认的空隙,至于他三人说些什么,石破天一句也不懂,只知石清在向白万剑讨还两把剑,又有一个孩子什么的,全没想到三人所争原来是为了自己。 他适才见到雪山派的十二名弟子试剑,这时见他们三人又拔剑比试,既无一言半语的叱责喝骂,神色又是十出平和,只道三人还是和先前一般的研讨武艺,那七十二路剑法他早已领会,这时眼看在白万剑手中使出来时,轻灵自然,矫捷狠辣,每一招都看得他心旷神怡。 看了一会,再转而去看石清夫妇的剑法时,登时发觉三人的剑路大不相同。石清是大开大阖,端严稳重;闵柔却是随式而转,使剑如带。两夫妇所使的剑法招式并无不同,但一刚一柔、一阳一阴,一直一圆、一速一缓,运招使式的内劲全然相反,但一与白万剑的长剑相遇,两夫妇的剑招又似相辅相成,凝为一体。 要知玄素庄庄主夫妇结缡二十余载,从未有一日分离,也从未有一日停止练剑,早已到了心意相通,有若一人的地步。剑法阴阳离合的体会,武林中更无另外两人能与之相比。 这般剑法上的高深道理,石破天自然不懂。但他所练内功甚是奇特,先练至阴的内功,再练谢烟客所授的至阳内功,后来经“罗汉伏魔功”极深湛的内功而将阴阳二功化而为一。 石清、闵柔夫妇的剑法,原是依据阴阳两种不同内功而发出,石破天只看得片刻,心下便有所悟:“奇怪,这两路剑法我都会使,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学过的?” 不论是石清或闵柔所使的剑招,他一看之下心有所会,觉得确是应当如此,便如宿学老儒硕学听人背诵诗书,每一句都似从他内心自然流出一般。他发觉三人剑法原来自己都懂,不由得心痒难搔,说不出的喜欢。 石破天又看了一会,便知白万剑以一敌二,已然相形见绌。 原来石清夫妇的剑法内劲,和白万剑实在伯仲之间,两个打一个,白万剑原非对手,只是白万剑的剑法中有一股凌厉的狠劲,闵柔生性斯文,出招时往往留有三分余地,三个人才拚斗了这么久。 其实莫看闵柔一股娇怯怯的模样,剑法之精,丝毫不在丈夫之下。白万剑只斗到七十招时,便接连两次险些为闵柔剑锋扫中,心中已在暗暗叫苦,但他生性极是刚强,纵然丧生在他夫妇剑底,也是宁死不屈。 过不多时,雪山派中的几名弟子也已看出情势不对。一人大声叫道:“两个打一个,好不要脸。石庄主,你有种便和白师哥单打独斗,若说要群殴,咱们要一拥而上了。” 石清微微一笑,道:“风火神龙封万里封师兄在这儿么?封师兄若在,原可和白师哥联手,咱们四个人斗斗剑玩玩。”言下之意十分明白,雪山派群弟子中除了风火神龙封万里,余人未必能与白万剑联手。 他早知道两夫妇合手斗白万剑一人,是占了很大便宜,但独生爱子若被他携上凌霄城去,那里还能活命?要救爱子,目前是唯一的机会,纵然日后被人说一句以二敌一,非为好汉,却也说不得了,何况这土地庙中,对方雪山派有十余人之众,也可说是自己夫妻两人斗他十余人,至于除白万剑一人之外,其余都是庸手,又谁叫他雪山派中不多调教几个好手出来? 白万剑听他提到风火神龙封师兄的名字,心下大怒,寻思:“封师哥为了教你的鬼儿子,这才被爹爹斩去一臂,亏你还提到他?” 不料高手比武,不可有丝毫乱了心神。白万剑本已处境窘迫,这一发怒,一招“明驼骏足”使出去时不免招式稍老。石清举剑封挡,登时瞧出破绽,内力运到剑锋之上,将白万剑的来剑微微一粘。白万剑急忙运劲滑开,便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个空隙,闵柔长剑已从空隙中穿了进去,直指白万剑的胸口。 白万剑双目一闭,知道此剑势必穿心而过,无可招架,那知闵柔长剑只递到离他胸口半尺之处,立即缩回。夫妇俩并肩向后跃开,擦的一声响,双剑同时入鞘,一言不发。 白万剑睁开眼来,脸色铁青,心想对方饶了我的性命,用意再也明白不过,那是要带了他们儿子走路,自己 既已落败,如何再能穷打烂缠,又加阻拦?何况即使再斗,双拳难敌四手,终究斗他夫妇不过,想起爱女为本门逆徒所害,自己率众来到中原,既将七名师弟失陷在长乐帮中,石中玉得而复失,而生平自负的雪山剑法又敌不过玄素双剑,一生英名,付于流水,霎时之间,万念俱灰,怔怔的站着,也是不作一声。 这时呼延万善、闻万夫二人早已得到讯息,回到庙中,眼见师哥落败,齐声呼道:“他们以多斗少,难道咱们便不能也来一个以多斗少?”十二人各挺长剑,从四面八方向石清、闵柔夫妇攻了上去。 白万剑知道这十二名师弟绝非他夫妇之敌,就算自己加入再斗,也是难有胜券,微一迟疑之际。石清道:“白师兄,咱夫妇二人联手,纵然略占上风,不能说已分胜败,接招!”说着一剑向白万剑刺了过去。 以白万剑的身份,适才既是对方饶了自己性命,决不再上前索战,但石清自己发剑,却可招架,心道:“好,我和你一对一的决一死战。”当即举剑一封,斜身还了一招。 白万剑和石清这一斗上手,情势又自不同,适才他以一敌二,处处受到牵制,防守固是极尽严密之能事,反击之际,却往往难以尽情发挥,攻击石清时要防到闵柔来袭,剑刺闵柔时又须回招,拆架石清在旁所作的呼应。这时一人斗一人,单剑对单剑,白万剑心中又耻于适才之败,登时将这七十二路雪山剑法,使得淋漓尽致,狠辣无俦。 这土地庙本不甚大,单是他一柄长剑使了开来,已是气寒满殿。石清心中暗暗吃惊:“‘气寒西北’名下无虚,果然是当世一等一的剑士!”当下提起精神,将生平所学尽数施展出来,心想:“教你知道我玄素庄剑法,原不在你雪山派之下。我所以命儿子拜在你派门下,乃是另有深意。你先别妄自尊大,以为我石清便不如你白万剑了。” 二人这一拚斗,果然是棋逢敌手。白万剑出招迅猛,剑招纵横。石清却是端凝如山,法度严谨。白万剑连变了十余次剑招,始终占不到丝毫上风,心下也是暗暗惊异:“此人剑法之高,更在他所享声名之上,然则他何以命他儿子拜在本派门下?”又想:“适才我比剑落败,还可说双拳难敌四手,现下单打独斗,若再输得一招半式,那雪山派当真是声名扫地了。我非得制住他的要害,也饶他一命不可,否则奇耻难雪。” 他一存着急于求胜之心,出招时不免行险。 石清暗暗心喜:“你越是急于求胜,只怕越易败在我的手里。” 十余招过去,果然白万剑连遇险招,他心中一凛,登时收慑心神,不敢再使欺着,到此地步,两人才真的是斗了个旗鼓相当,难分轩轾。石破天在一旁看着二人相斗,更悟了不少道理来。 白万剑如何躁进遇险,石清如何平淡稳重中见功夫,白万剑又如何去奇诡而行正道,如何改急攻为争先着,一一都看在石破天眼中。 这些高深的武学之道,本非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所能领会,但一来他身具极高的内功修为,二来两在剑客如势均力敌的拼斗,实是武林中罕见的盛事,难得石破在以局中人而置身局外,平心静气的旁观,竟让他将最深奥的剑理都不知不觉的领悟了。 石破天看得出神,石清和白万剑二人也是斗得浑忘了身际的情事,待拆到二百余招之后,白万剑心神酣畅,只觉今日之斗,实是平生一大快事,将刚才被闵柔一剑制住之耻,早已抛在脑后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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