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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好人坏人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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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悲老人圆睁双目,怒喝:“你既知我是白鲸岛岛主,难道我白鲸岛上竟有屈膝投降的懦夫?”用力一挣,竟是宁可废了左肩,也要挣脱那长剑来与那瘦子拚命。那道人右手一挥,链子锤飞出,钢链在大悲老人身上绕了数匝,砰的一响,锤头在他胸口重重一撞,大悲老人头一侧,口中狂喷鲜血。 那小丐再也忍不住,急冲而出,叫道:“喂,喂,你们三个坏人打一个好人,那可不行。” 谢烟客眉头一皱,心想:“这娃娃去惹事了。那也好,或者是借这三人之手,将他杀了,我见死不救,不算违了誓言;要不然那小娃娃,向我求救,他三人中已有一人身受重伤,余下两人我又何惧之有?” 只见那小丐奔到树旁,挡在大悲老人身前,叫道:“你们可不能再难为这老伯伯。” 那瘦子已留心到树后有人,见这少年奔跑之时身上全无武功,他居然如此大胆,定然是受人指使,心想:“我吓吓这小鬼,谅他身后之人不会不出来。”一伸手,拔下了嵌在树干上的鬼头刀,喝道:“小鬼头,是谁叫你来管老子的闲事?我要杀这老家伙了,你滚不滚开?”手中大刀一扬,作势横砍,显是连那小丐的头也要一起砍将下。 那小丐道:“这老伯伯是好人,你们是坏人,我一定帮好人。你砍好了,我当然不滚开。”原来他母亲心情较好之时,偶尔也说些故事给他听,故事中必有好人坏人,在那小孩子心中,帮好人打坏人,乃是天经地义之事。 那瘦子怒道:“你认得他么?怎知他是好人?” 那小丐道:“老伯伯说你们是什么邪帮,死也不肯跟你们作一道,你们自然是坏人了。” 转过身去,伸手要解那根链子锤下来。那道人反手一掌,拍的一响,只打得的小丐头昏眼花,左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,五根手指的血印像一只血掌般爬在他的脸上。 那小丐实不知天高地厚。昨日侯监集上金刀寨人众围攻吴道一,一来他不知吴道一是好人还是坏人,二来这几人在屋顶恶斗,吴道一从屋顶摔下便被李大元双钩刺入小腹,否则以他天生侠义心肠,说不定当时便要出来干预,至于是否会危及自身,他是压根儿便不懂。 其实,即使他明白这中间的干系过节,危险牵连,热血沸腾之下,说不定还是会挺身而出。 那瘦子见这小丐有恃无恐、毫不畏惧的模样,心下倒有起疑:“这你们到底仗了什么大靠山,居然敢在长乐帮的香主面前啰咤?” 斜向大树后望去时,一瞥眼间见到谢烟客清癯的形相,登时想起一个人来:“这人与传说中的玄铁令主人、摩天居士谢烟客有些相似,莫非是他?” 当下举起鬼头刀,喝道:“我不知你是什么来历,不知你师长门派,你来捣乱,只当你是个无知的小叫化,一刀杀了,打什么紧?”呼的一刀,向那小丐颈中劈了下去。 不料那小丐竟是十分强项,一动也不动。那瘦子一刀劈到离他头颈数寸之处,这才收刀,赞道:“好小子,胆子倒也不小!” 那道人性子暴躁,右手又是一掌,这次打在那小丐右颊之上,下手比上次更是沉重。那小丐究竟年纪幼小,痛得哇的一声,大叫起来。 那瘦子道:“你怕打,那便快些走开。” 那小丐哭丧着脸道:“你们先走开,不可难为这老伯伯,我便不哭。”那瘦子倒笑了起来。 那道人飞起一脚,将那小丐踢倒在地。那小丐跌得鼻青目肿,爬起身来,仍是护在大悲老人身前。大悲老人性子孤僻,生平极少知己,见这少年和自己素不相识,居然舍命相护,自是好生感激,说道:“小兄弟,你跟他们斗,还不是白饶一条性命。程某垂暮之年,交了你这位小友,这一生也不枉了,你快快走吧。”什么“垂暮之年”、什么“这一生也不枉了”,那小丐全然不懂,只知他是催自己快些走开,当下大声道:“你是好人,决不能给他们坏人害死。” 那瘦子为人极是精明强横,寻思:“这小娃娃来得极是古怪,那树后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谢烟客,咱们犯不着多结冤家,但若给这小娃娃几句话一说便即退走,岂不是显得咱长乐派怕了人家?” 当即举起鬼头刀,说道:“好,小娃娃,我来试你一试。我连砍你三十六刀,你若是一动也不动,我便算服了你。你怕不怕?” 那小丐道:“连砍三十六刀,那自然是怕的。” 那瘦子道:“你怕了便好,那么快给我走吧。” 那小丐道:“我心里怕,可是我偏偏就不肯走。” 那瘦子大拇指一翘,道:“好,有骨气,看刀!”飕的一刀从他头顶掠了过去。 谢烟客在树后看得清楚,见那瘦子这一刀横砍,刀势极是轻灵,用的全是腕上之力,乃是以剑术运刀,虽不知他这一招什么名堂,但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在他手中使来,轻飘飘地犹如无物,这一刀齐着那小丐的头皮贴肉掠过,登时削下他一大片头发来。 那小丐竟是十分硬朗,挺直了身子,居然动也不动。 但见刀光闪烁吞吐,犹似灵蛇游走,左一刀右一刀,刀刀不离那小丐的头顶,头发纷纷而下,堪堪砍到三十二刀,那瘦子一声叱喝,鬼头刀自上而下直劈,嗤的一声,将那小丐的右手衣袖削下了一片,跟着又对他左袖削下一片,接着左边裤管,右边裤管,均在转瞬之间被他两刀分别削下了一条。 那瘦子一收刀,刀柄顺势在大悲老人胸腹间的“膻中穴”上重重一撞,冷冷大笑,说道:“小娃娃,真有你的,真是了得!” 谢烟客见他以剑使刀,三十六招连绵圆转,竟是没有半分破绽,不由得心下暗暗喝采,待见他收招时以刀柄撞了大悲老人的死穴,心道:“此人下手好辣!” 只见那小丐一头蓬蓬松松的乱发被他连削三十二刀,变成了个小和尚。 适才这三十二刀在小丐头顶削过,他一半固然是竭力硬挺,以维护大悲老人,另一半可是吓得呆了,倒不是不肯动,而是不会动了,待瘦子三十六刀砍完,他伸手一摸自己脑袋,宛如完好,这才长长的喘出一口气来。 那道人和那丑脸汉子齐声喝采:“米香主,好剑法!” 那瘦子笑道:“冲着小朋友这份肝胆,今日咱们便让他一步!两位兄弟,这便走吧!” 那道人和丑脸汉子见大悲老人吃了这一刀柄后,气息奄奄,转眼便死,当下取了兵刃,迈步便行。那瘦子伸右掌在树上一推,察的一声响,深入树干尺许的长剑被他掌力一震,带着大悲老人肩头的鲜血,跃将出来。那瘦子左手接住,长笑而去,竟是没再向谢烟客藏身处看上一眼。 谢烟客皱眉寻思:“原来这瘦子姓米,是长乐派的香主,他露这两手功夫,显然是给我看的。剑法也还罢了,只不过轻灵狠辣兼而有之,这一下单掌震树,刚中带巧的劲力,却是十分难得。” 那小丐向大悲老人道:“老伯伯,我来给你包包伤口。”拾起自己给那瘦子削下的衣袍,要去给大悲老人包扎肩头的剑伤。 大悲老人双目紧闭,说道:“不……不用了!我袋里……有些泥人儿……给了你……你吧……”一句话没说,头一侧,便已死去,一个高大的身子慢慢滑向树根。 那小丐道:“老伯伯,老伯伯!”伸手想去扶他,却见大悲老人缩成一团,动也不动了。 谢烟客走近身来,问道:“他临死时说些什么?” 那小丐道:“他说……他说……他袋里有些什么泥人儿,给了我。” 谢烟客心想:“大悲老人是武林中一代怪杰,武学修为,实不在我之下。此人身边说不定有些什么要紧物事。”但他自视甚高,决不愿在死人身边盗去什么东西,就算明知大悲老人身怀希世奇珍,他也是掉头不顾而去,说道:“是他给你的,你就拿了吧。” 那小丐问道:“是他给的,我拿了是不是小贼?” 谢烟客笑道:“不是小贼。” 那小丐伸手到大悲老人衣袋中一摸,取出一只木盒,还有几锭银子,七八枚生满了刺的暗器,几封书信,似乎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。 谢烟客企盼瞧瞧书信中写什么,那幅是什么样的地图,但自觉只要一沾了手,便失却自己世外高人的身份。 只见小丐已打开了木盒,盒中垫着棉花,并列着三排泥制玩偶,每排六个,一共是一十八个。这些玩偶制得甚是精巧,却每个都是裸体的男人,白垩涂的皮肤之上,画满了一条条红线。谢烟客一看之下,便知这一十八个玩偶身上,画的乃是一套上乘内功的图谱,多半是白鲸岛一派内功的秘要,大悲老人心感这小孩相护之德,便举以相赠,心想:“大悲这老头临死时做的还是个空头人情,你便是不送他,小孩儿在你死尸身上找到,岂有不拿去玩儿的?” 殊不知谢烟客这一猜是猜错了,那小丐既知不予而取是为贼,而不论老贼小贼都是坏人,大悲老人不出口给他,他生平虽然从来没玩过玩偶,却还不会擅自取去的。他一生居于深山,初次见到这许多泥人儿,别说捏栩栩如生,既使粗陋不堪,他也会十分喜欢,连道:“真有趣,怎么没衣服穿的,好玩得紧。” 谢烟客心想:“大悲虽然和我不睦,总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,总不能让他暴骨荒野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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