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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函谷八友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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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书呆闪身让开,说道:“子曰:‘暴虎冯河,死而无悔者。吾不与也。必也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者也。’我见大师武功高强,我和四弟二人以二敌一,也未必斗你得过,是以良言相劝于你,还是两下罢战的为是。子曰:‘参乎!吾道一以贯之。’曾子曰:‘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’咱们做人,这个‘恕道’,总是要守的,不可太也横蛮。”玄痛大怒,唰的一刀横砍过去,骂道:“甚么忠恕之道?仁义道德?你们怎么在棺材里放毒药害人?咱们若是一个不小心,这时早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,还亏你说甚么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?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?” 那书呆子退开两步,道:“奇哉!谁在棺材放毒药了?棺材者,盛死尸之物也。子曰:‘才不才,亦各言其子也。鲤也死,有棺而无椁。’棺材中放毒药,岂不是连死尸也毒死了,啊哟不对,死人是早就死了的。”阿碧听他说得有趣,笑道:“棺材中的死尸,自然是早已死了。只不过你们诡计多端,棺材里不放死尸而放毒药,只是想毒死咱们这些活人。” 那书呆子摇头晃脑的道:“非也,非也!‘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。’你既是女流,年纪又小,难怪说话颠三倒四。”阿碧指着对面那中年美妇道:“她也是女人,你说她是好人呢还是坏人?”那书呆一怔,道:“王顾左右而言他。你这句话,我是置之不理,不加答复了。” 这书呆与阿碧一加对答,玄痛少了顾碍,双刀又使得紧了,那使判官笔的书生登时大见吃紧。那书呆晃身欺近玄痛身边,说道:“子曰:‘人而不仁,如礼何?人而不仁,如乐何?’大和尚是人而不仁,真是差劲之至了。”玄痛怒道:“我是释家,儒家讲甚么人而不仁,根本打不动我心。”那书呆伸起手指,连连敲击自己额头,说道:“是极,是极。我这个人,可说是读书而呆矣,真正是书呆子矣。大和尚明明是佛门子弟,我跟你说孔孟的仁义道德,当然是格格不入了。” 风波恶久斗那使钢制棋盘之人,难以获胜,时间稍久,小腹中隐隐感到寒毒侵袭。包不同和那戏子相斗,察觉对方武功也不甚高,只是招数变化极繁,一时他扮演西施,不但吐言莺声呖呖,而且蹙眉捧心,莲步珊珊,宛然是个绝代佳人的神态;顷刻之间,却又扮演起诗酒风流的李太白起来,醉态可掬,脚步东倒西歪。妙在他扮演各式人物,均有一套武功与之配合,手中软鞭或作美人之长袖,或为文士之彩笔,倒令包不同啼笑皆非,一时也奈何他不得。那书呆自怨自艾了一阵,突然长歌吟道:“既已舍染乐,心得善摄不?若得不驰散,深入实相不?” 玄难与玄痛听得他高吟了这四句诗,都是一惊,心道:“这书呆子当真渊博,连东晋高僧鸠摩罗什的佛偈也背得出。”只听他继续吟道:“毕竟空相中,其心无所乐。若悦禅智慧,是法性无照。虚诳等无实,亦非停心处。大和尚,下面两句是甚么?我倒忘记了。”玄痛道:“仁者所得法,幸愿示其要。”那书呆哈哈大笑,道:“照也!照也!你佛家大师,岂不也说‘仁者’?天下的道理,都是一样的。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,放下屠刀罢!” 玄痛心中一惊,陡然间大彻大悟,说道:“善哉!善哉!”呛啷啷两声响,将手中两柄戒刀掷在地下,盘膝而坐,脸露微笑,闭目不语。那书生和他斗得甚酣,突然间见到他这等模样,倒是吃了一惊,手中判官笔并不攻上。慧字辈的二僧叫道:“师叔,寒毒又发了么?”伸手待要扶他,玄难喝道:“别动!”一探玄痛的鼻息,果觉呼吸已停,竟尔圆寂了。玄痛双手合十,念起“往生咒”来。慧字辈见师叔圆寂,一齐大哭,抄起禅杖戒刀,要和两个书生拼命。玄难说道:“住手!你师叔参悟真如,往生极乐,乃是成了正果,尔辈须得欢喜才是。” 激斗的人突然见此变故,一齐罢手跃开。那书呆大叫:“老五,薛五弟,快快出来,有人给我一言激死了,快出来救命!你这他妈的薛神医再不出来救命,那可乖乖不得了啊!”邓百川道:“薛神医不在家中,这位先生——” 那书呆甚是紧迫,仍是放开了嗓门大叫:“薛慕华,薛老五,阎王敌,薛神医,快快滚出来救人那!你三哥激死了人,人家可要跟咱们过不去啦。”包不同怒道:“你害死了人,还在假惺惺的装腔作势。”呼的一掌,向他拍了过去,左手跟着从右掌掌底穿出,一招“老龙探珠”,径自抓他的胡子。 风波恶、公冶乾等斗得性起,不愿便此停手,又各找到对手,打了起来。邓百川喝道:“躺下了!”左手一探,一把抓住那戏子的后心。邓百川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慕容氏属下居首座,武功精熟,内力雄浑,江湖上虽无赫赫威名,但凡是识得他的,无不敬重。他出手将那戏子抓住,顺手便往地下一掷。那戏子身手十分矫捷,左肩一着地,身子便转了半个圆圈,右腿横扫,向邓百川腿上踢了过来。这一下来势奇快,邓百川身形肥壮,转动殊不便捷,眼见这一腿难以闪避,当即气沉下盘,硬生生受了他这一腿。只听得喀喇一声,两腿中已有一条腿骨折断。那戏子接连几个打滚,滚出数了之外,喝道:“我骂你毛延寿这奸贼,戕害忠良,啊哟哟,我的腿啊!”原来腿上两股劲力相交,那戏子抵敌不过,腿骨折断。 那身穿淡红衫子的中年美妇一直文文静静的站在一旁,既不说话,也无任何行动,这时见那戏子断腿,其余几个同伴也被攻逼得险象环生,说道:“你们这些人是何道理,霸占在我五哥的宅子之中,一上来不问情由,便出手伤人?”她说话的语气虽是向对方质问,但吐属仍是温柔斯文。那戏子躺在地下,仰天见到悬在大门口的两盏灯笼,不由得大吃一惊,叫道:“甚么?甚么?薛慕华之丧,我五哥呜呼哀哉了么?”那使棋盘的、两个书生、使斧头的工匠、中年美妇一齐顺着他手指瞧去,都见了灯笼。那两盏灯笼中烛火早熄,黑沉沉的悬着,众人一上来便即大斗,谁也没去留意,直到那戏子摔倒在地,这才抬头瞧见。 那戏子放声大哭,唱道:“唉,唉,我的好哥哥啊,我和你桃园结义、古城相会,你过五关、斩六将,何等威风——”起初唱的是“哭关羽”戏文,到后来真情激动,唱得不成腔调。其余五人纷纷叫嚷:“是谁杀害了五弟?”“五哥啊,五哥啊,那一个天杀的凶手害了你?”“今日非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。”玄难和邓百川对瞧了一眼,心中均想:“眼前这六个人除了那女子之外。听他们的说话,似乎都是薛神医的结义兄弟。” 邓百川道:“咱们有同伴受伤,前来请薛神医救治,那知——”那妇人道:“那知他不肯医治,你们便将他杀了,是不是?”邓百川道:“不——”下面那个“是”字还没出口,只见那中年美妇抽袍一拂,蓦地里鼻中闻到一阵浓香,登时头脑晕眩,足下便似腾云驾雾,站立不定。那美妇叫道:“倒也,倒也!” 邓百川大怒,喝道:“好妖妇!”运力于掌,呼的一掌拍出了去。那美妇使的“百花迷仙香”力道大得惊人,任凭对方功力如何深厚,都是中之立倒,眼见邓百川身子摇摇晃晃,已是着了道儿,不料他竟然尚能一掌拍出,待要斜身闪避,已自不及,但觉一股猛力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,气息登时窒住,身不由主的向外直摔出去。喀喇喇几声响,胸口已断了几根肋骨,身子尚未着地,已自晕死了过去。邓百川只觉眼前漆黑一团,也已摔倒。 双方各自倒了一人,余下的一齐出手。玄难寻思:“这件事中间必有重大蹊跷,只有先将对方尽数擒住,才免得双方更有伤亡。”说道:“取禅杖来!”一名慧字辈的弟子转身端起倚在门边的禅杖,递向玄难。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飞身扑到,一笔点向那少林僧胸口。玄难左手一掌拍出,手掌未到,掌力已及他的后心,那书生应掌而倒。玄难一声长笑,禅杖在手,横跨两步,一杖便向那使棋盘的人砸去。 那人见来势威猛,禅杖未到,杖风已将自己周身罩住,当下运劲于臂,双手挺起棋盘往上一挡,当的一声大响,火星四溅。那人只觉手臂酸麻,双手虎口迸裂。玄难禅杖一举,连那棋盘一起提了起来。原来那棋盘磁性极强,往昔专吸敌人兵刃,今日敌强我弱,反而给玄难的禅杖吸了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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