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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连伤三人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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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难见公冶乾并无抗拒之意,阿碧只是个纤弱秀美的少女,泪光盈盈,更是不足为害,缓缓的道:“慕容公子是否便到?咱们恭候大驾。”阿碧敛衽为礼,道:“公子途遇恶僧欺辱弱女,出手相救,不敢劳众位多候——”玄难脸上更现不悦之色,道:“本寺僧众素守清规,岂有欺辱女子之事?姑娘说话胡闹,老衲当你童言无忌,不来计较于你。”阿碧急道:“是真的啊,这和尚——这和尚——也未必一定是少林寺的。” 玄难怫然道:“少室山方圆数十里内,个个僧侣都和本寺有关,就算不是本寺剃度,也是来本寺挂单的。咳,姑娘——你——你——”他性子刚硬,便想出言教训,但见到阿碧楚楚可怜的神情,登时心有不忍,说了两个“你”字,下面的话便咽住了。他微一沉吟,料定慕容复不怀好意,不必在此多候,说道:“请三位同到敝寺休息,慢慢等候慕容公子驾到。”他说这句话,乃是要扣住公冶乾三人之意,倘若公冶乾不从,说不得只好用强,至于阿碧这小姑娘,少林寺不便强留,且由她自去便是。那知公冶乾一口答应,道:“正要打扰。”俯身将风波恶抱在怀里,大踏步便向寺门走去。 阿碧一面走,一面问那第三个报讯的僧人道:“大师父,我那三哥受伤重不重?便是那个身穿黄衣的瘦汉子。他——他——受了甚么伤?是你们庙里的和尚打伤他的么?”一众僧众快步回寺,那僧人见玄难在旁,原是不敢多说,只是阿碧说话娇柔婉转,教人硬不起心肠来不加理睬,轻声道:“那——那位施主(他本想说“那汉子”,但看在阿碧的份上,称他一声“施主”),跟这位施主——”说着向风波恶一指,续道:“受的伤一模一样,不是咱们打的。”他顿一顿,又道:“似乎受了邪派妖人的毒手。”他转头向玄难道:“玄痛师伯受的伤也是这样。”玄难一怔,问道:“玄痛师弟也是这般着寒发抖?”那僧人道:“正是。”玄难大奇,沉吟道:“三个人受的伤一模一样。” 那僧人道:“玄痛师伯肌肤冰冷,方丈以金刚掌掌力助他阳气,尚未痊愈。”玄难听他说到“尚未痊愈”这四个字时,口气颇不肯定,显是在外人之前不愿示弱,其实应当说“毫无效验”。玄难见到风波恶苦受折磨的情状,关心师弟,突然足下一点,身子化作一缕红影,抢入了山门。公冶乾微微一怔,暗赞:“好功夫!” 一行人来到大雄宝殿之侧的迎宾堂中,一干僧众认定公冶乾等三人乃是敌人,神色间便无礼敬之意,只是维持名门大派的风度,仍是让座献茶。公冶乾连问:“我那受伤的把弟在那里?”忽听堂后有一个洪亮之极的声音说道:“二弟,我在这里,三弟也中了人家毒手。”只见邓百川抱着包不同走了进来,满脸忧色,将包不同放在椅上。 公冶乾倒了三颗解毒药丸,塞入包不同口中。包不同道:“这——这铁头小子——邪——邪门得紧——我——我——我”他连说了三个“我”字,牙关不住打颤,再也接不下去。阿碧取出身边丝帕,给两位义兄抹去额头的冷汗,却见这些冷汗转瞬间便凝结成霜。她正惶急间,后堂走出四位老僧,当先一僧向邓百川道:“邓施主,敝寺玄痛师兄也为那铁头人所伤,此人邪术厉害,方丈言道,请两位受伤的施主先服本寺的‘正气六阳丹’,再由老衲等以‘纯阳罗汉功’助两位一臂之力。” 邓百川一听大喜,他知道“正气六阳丹”是少林寺天下驰名的灵丹之一,治疗寒毒,其效如神,而“纯阳罗汉功”更是少林寺的绝技,修习者必须是童子之身,若非四十年以上的苦练,难达上乘之境。倘若不是出家清修的高僧,绝少有四五十年中不近女色,到老仍是童身之人。他和公冶乾一齐抱拳道谢。 那老僧取出两颗龙眼大小,殷红如血的丸药来,喂入包不同和风波恶的口中。四位老僧分为两组,两个人服侍一个,各以手掌分别抵住包风二人胸腹,将纯阳的内力运入伤者体内。过得一顿饭时分,包风二人寒战止歇,脸上铁青之色渐退,包不同是脸如金纸,风波恶却是脸色惨白,四位老僧收回手掌,为首的老僧道:“两位施主是无碍了。”邓百川道:“多谢大师相救,慕容公子及在下义兄弟同感大德。”那老僧谦道:“些些微劳,何足挂齿?”包不同愠道:“谢甚么?有甚么好谢?咱们是给他寺中杂役打伤的,找他方丈老和尚算账去。” 邓百川深知这义弟的脾气,不论别人说甚么,他都要力持异议,反对一番,何况刚才听几名少林僧都道,那铁头人乃是寺中杂役,如此说来,包不同之言也非无理,只是人家治了你的重伤,道谢一句总也是应该的。他陪笑道:“大师请勿见怪,我这位兄弟最爱和人顶撞——”他话未说完,知客僧虚风走进堂来,说道:“方丈有请。” 邓百川等五人随着他向后走去,一路向西,出了本寺,走向西首的一间偏屋,邓百川和公冶乾对望了一眼,料想是为了阿碧之故。少林寺向来不许女流进入,方丈为了迁就阿碧,自到西偏屋相见,可说是对来人十分重视了。虚风引着五人走进屋中,只见堂上坐着五位老僧,居中一人垂着长长的白眉,面目慈祥,站起身来。 邓百川等知道那便是名震天下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,不敢怠慢,恭恭敬敬的上前参见,只有包不同虽然相偕行礼,口中却不住的唠唠叨叨,说甚么:“少林寺名门正派,寺中居然有人会使左道旁门的阴毒邪术,传将出去,岂不教天下英雄寒心?” 玄难坐在方丈的下首,听得包不同的说话,脸色一沉,指着一个身形魁梧,神情委顿的老僧道:“我玄痛师弟同遭奸人暗算。这奸人乃是妖邪派到寺中来卧底的,与本寺何干?”他向虚风道:“快带三净来,须得细细盘问这铁头人的来历,如何给他混入本寺。”虚风道:“启禀师叔祖,那三净和尚给人救了去啦。妖人此次偷入本寺,似乎便是为这三净而来。”玄难勃然变色,沉吟未语。 虚风又道:“三净原在戒律院禅房中面壁思过,妖人破门而入,玄痛师叔祖加以拦阻,这才失手受伤。”玄难眼望玄痛,道:“师弟——”玄痛道:“我经过戒律院后门,见一个白发红脸的老人背负了三净出来。我见情形有异,上前查问,那老者突然虚飘飘的一掌向我拍到。我忙运掌还击,岂知那老者掌力极是诡异,掌心中竟有黏力,将我掌中内力拉扯而出——”玄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,道:“星宿派的化功邪术?” 玄痛道:“当时我也是这般想,急运内力与之相抗,那老者喝道:‘快快下手!’我只听得背后有重浊的脚步之声,也没觉到甚么凌厉的掌风,左肩后背已吃了一掌。这——这一掌寒气透骨,好生难当,我回头一看,原来下手的竟是咱们寺中那个铁头人——我想,这个铁头人——啊哟,不好。”他身子晃了两晃,牙关便又格格的响了起来。就在这时候,包不同和风波恶也感体内寒毒重行发作,难以忍受,膝头一弯,登时坐在地下,用起功来。这两人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,向来极是顾全体面,若不是迫不得已,绝不会在少林众高僧的面前如此出丑,众人相顾失色之际,玄痛也已坐倒在地。 这一来,连方丈玄慈也是大为讶异,少林寺的“正气六阳丹”治疗寒毒,应验如神,再加上几位童身老僧的“纯阳罗汉功”相助,就算寒毒一时不能驱尽,总也得三年五载之后方能发作,岂有过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再起之理?那几位老僧既是惊诧,又感脸上无光,当即伸掌再助三人运功,直过了一炷香时分,三人才免了寒毒侵体之厄。阿碧忽然说道:“老方丈,我阿朱姊姊冒犯了贵寺,你们关了她这么久啦,求求你,请你们放了她罢。”说着盈盈拜倒,磕下头去。 玄慈忙离座还礼,道:“姑娘不必多礼,你说咱们关了谁?”阿碧站起身来,道:“我的阿朱姊姊啊,她年纪小,很爱胡闹,请各位大和尚别跟她一般见识。我早求公子爷修书来向方丈求情。公子说阿朱得罪贵寺,应当受各位责罚,须得让她多吃些苦头,然后公子爷亲自来贵寺谢罪。”她这番话咭咭咯咯的说来,语言清脆动听之极,但众僧面面相觑,全不知她其意何指。 原来阿朱初时听说慕容公子要到少林寺,便来寺相会,不料慕容公子固然未到,守门寺僧更以数百年规矩所定,不许女子进入本寺。阿朱一怒之下,乔装为少林寺僧智清,混入寺中,一不做,二不休,为要拿到证据,他日也好在寺僧之前夸耀,竟将寺中一部梵文秘本的易筋经盗了出来,便在此时,中了玄慈方丈的“大般若金刚掌”,以致身受重伤。但玄慈出手之际,不知她是女子,更不知她是甚么阿朱。后来萧峰携同阿朱赴聚贤庄求治,阿朱谎称是为一个青年公子所伤,少林高僧玄寂、玄难虽然亲眼见到了她,却万万想不到她便是那个在本寺盗去古经的“和尚”。是以阿碧求方丈放人,寺中人人摸不着头脑,其实,在这世上知道其中原委的,也只剩下萧峰一人了。玄慈温言说道:“这位姑娘说甚么敝寺扣人不放,必是传闻之误。少林寺乃出家清修之地,戒律素严,绝不敢有谁为非作歹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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