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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丐帮之众(3)


  玉燕歉然道:“他武功太强,出手时事先没有征兆,我瞧不出来,真是对不起了。”包不同道:“甚么对得起,对不起,咱们今天的架是打输啦,丢了燕子坞的脸。”回头一看,只见风波恶直挺挺的站着。原来乔峰夺他单刀之时,顺势便点了他的穴道,否则他怎肯乖乖的罢手不斗?陈长老见帮主已将包、风二人制住,那一句歌调没唱完,便即戛然而止。丐帮四长老和帮中高手见乔峰一出手便制住对手,手法之妙,实是难以想象,不由得心下都是十分佩服。乔峰将抓在包不同“气户穴”上的手放开,左手反掌在风波恶肩头轻轻拍了几拍,解开了他被封住的穴道,说道:“两位请便罢。”

  包不同性子再怪,也知道自己武功和他实在相差太远,人家便是没甚么“打狗阵”,没甚么四老联手,那也是轻轻易易的便操胜算,这时候自己多说一句话,便是多丢一分脸,当下一言不发,退到了玉燕身边。风波恶却道:“乔帮主,我武功是不如你,不过适才这一招输得不大服气,你有点攻我无备。”乔峰道:“不错,我确是攻你无备。咱们再试几招,我接你的单刀。”一句话甫毕,虚空一抓,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单刀,那刀竟然跳了起来,似乎自行跃入了他的手中。乔峰五指一拨,那单刀倒转刀柄,便递向风波恶的身前。

  风波恶登时便怔住了,道:“这——这是擒龙功罢?世上居然真的有人会此神奇武功。”乔峰微笑道:“在下初窥门径,贻笑方家。”说着眼光不自禁的向王玉燕射去,要想知道这位精通武学的姑娘,对自己这门惊世骇俗的功夫有甚么品评。不料玉燕一言不发,似乎在想甚么心事,对乔峰这手奇功宛如视而不见。

  风波恶摇了摇头,道:“我打你不过,强弱相差太远,打起来兴味索然。乔帮主,再见了。”这风波恶形貌虽然丑陋猥琐,性子倒是豁达得很,打了败仗,竟是丝毫没有垂头丧气,所谓“胜固欣然败亦喜”,只求有架可打,打得紧张火炽,那便心满意足,是输是赢,却是全不萦怀,可说是深得“斗道”之三昧了。

  他举手和乔峰别过,向包不同道:“三哥,听说公子爷到了少林寺去,那儿人多,定然有架打,我这便瞧瞧去。你们慢慢再来罢。”他深恐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遇合,不等包不同等回答,当即忽奔而去。包不同道:“走罢,走罢!技不如人兮,脸上无光!再练十年兮,又输精光!不如罢休兮,吃尽当光!”高声而吟,扬长而去,倒也输得潇洒。

  玉燕向阿朱、阿碧道:“三哥、四哥都走了,咱们却又到那里去?”阿朱低头道:“这儿丐帮他们要商量正经事情,咱们且回无锡城去再说。”她向乔峰道:“乔帮主,咱三人走啦!”乔峰点头道:“三位自便。”玉燕等正要转身,东首丐帮中走出一个相貌清雅的丐者来,说道:“乔帮主,马副帮主惨死的大仇尚未得报,你怎可随随便便的就放走敌人?”他这几句话听来似乎相当客气,但神色之间,咄咄逼人,丝毫没有下属之礼。

  乔峰道:“咱们从洛阳来到江南,原是为报马二哥的大仇而来。但这几日我多方查察,觉得杀害马二哥的凶手,未必便是慕容公子。”那中年丐者名叫“十方秀才”全冠清,为人足智多谋,武功高强,乃是丐帮中地位仅次四大长老的八袋舵主。他掌管“大智分舵”,在帮中位份甚尊。但不管他如何位高望重,总之是盖不过帮主去。众人虽多事先听他详细解释分明,但在乔峰威严的目光之下,谁都不自禁的低下头来,而见他居然胆气过人,首先发难,掌心中都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。“十方秀才”全冠清道:“帮主何所见而云然?”玉燕等本待要走,却听得丐帮中人说姓马的副帮主为人所害,大家疑心是慕容复,而乔峰则说凶手或许另有其人。

  玉燕等三人对慕容复都是极为关怀,当下退在一旁,静听双方争辩。只听乔峰道:“我也只是猜测而已,自也拿不出甚么证据来。”全冠清道:“不知帮主如何猜测,属下等都想知道明白。”乔峰道:“我在洛阳之时,听到马二哥死于‘锁喉擒拿手’的功夫之下,想起姑苏慕容氏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这句话来,寻思马二哥的‘锁喉擒拿手’天下无双无对,除了慕容氏一家人之外,再无旁人能以马二哥本身的绝技伤他。”全冠清道:“不错。”乔峰道:“可是我一到江南,越来越觉得咱们先前的想法只怕未必尽然,这中间说不定另有曲折。”

  全冠清道:“帮主说其中另有原委曲折,众兄弟都是愿闻其详,请帮主开导。”乔峰察觉到诸帮众的神气大异平常,其间定是发生自己还不曾知晓的重大变故,问道:“传功、执法两位长老呢?”全冠清道:“属下今日没见到这两位长老。”乔峰又问:“大仁、大信、大勇三舵的舵主又在何处?”全冠清侧头向西北角上一名七袋弟子问道:“张全祥,你们舵主怎么没来?”那七袋弟子道:“嗯——嗯——我不知道。”

  乔峰素知这个大智分舵主全冠清极工心计,向来行事不动声色,原是自己手下一个极得力的下属,但这时图谋变乱,却又成了一个极厉害的敌人,见那七袋弟子张全祥脸有愧色,说话既吞吞吐吐,目光又不敢和自己相对,当即喝道:“张全祥,你是将本舵方舵主杀害了,是不是?”张全祥大惊,忙着:“没有,没有!方舵主好端端的在那里,没有死,没有死,这——这不关我事,不是我干的。”乔峰厉声道:“那么是谁干的?”他这句话虽然说得并不甚响,却是充满了威严,他在丐帮中恩威并施,帮众向来对他十分敬畏爱戴。张全祥突然听他如此厉声相询,不由得浑身发抖,眼光向着全冠清望去。

  乔峰心中决断极快,知道变乱已成,传功、执法等诸长老已处于极重大的危险之下,时机稍纵即逝,当下长叹一声,转身向四大长老说道:“四位长老,到底本帮发生了甚么事?”四大长老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盼旁人先开口说话。

  乔峰知道四大长老也参与此事,微微一笑,道:“本帮自我而下,人人以义气为重——”说到这里,霍地向后连退两步,每一步是纵出寻丈,旁人便是向前纵跃,也无如此迅捷,步度更无这等阔大。他这两步一退,离全冠清已不过三尺,还不转身,左手反手一扣,右手虚抓,正好抓中了他胸口的“中庭”和“鸠尾”两穴。全冠清武功之强,在丐帮中实属一流人物,略不输于四大长老,殊不知一招也无法还手,便被扣住,乔峰手上运气,内力从全冠清这两处穴道中透将进去,循着血脉,直奔他膝关节的“中委”、“阳台”两穴。他膝间酸软,不由自主的便跪倒在地。诸帮众一见全冠清跪倒,无不大惊失色,人人骇惶,不知所为。

  原来乔峰察言辨色,得知此次叛乱,全冠清是最首要的主谋,若不将他一举制住,祸乱非小,纵然平服叛徒,但一场自相残杀终归势所不免,丐帮强敌当前,如何能自伤元气,倘若自己叫明了和他动手,四周帮众除了大义分舵的若干人外,其余的似乎都已受了全冠清的煽惑,争斗一起,那便难以收拾,若是四大长老等一齐和全冠清联手,自己便寡不敌众,因此故意转身与四长老答话,乘看全冠清绝不防备之时,倒退扣他经脉。这几下兔起鹘落,行若无事,犹如一气呵成,其实乃是竭尽他生平武学的精华。要是这反手一扣,部位稍有半寸之差,虽能制住全冠清,却不能以内力冲击他膝关节中穴道,和他同谋之人说不定便会出手相救,争斗仍不可免。这么迫得他下跪,旁人都道全冠清自行投降,自然是谁都不敢再有异动。

  乔峰转过身来,左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说道:“跪是不必,你既然知错,生事犯上之罪,绝不可免,慢慢再行议处不迟。”右肘暗中轻轻一撞,已封住了他的哑穴,要知全冠清能言善辩,若是给他有说话之机蛊惑帮众,祸患正是方兴未艾。这倒不是乔峰行奸使诈,须知其时危机四伏,非得从权以断然手段处置不可。他制住全冠清,让他垂首而跪,跟着大声向张全祥道:“由你带路,引导大义舵主的人去请传功、执法等诸位一同来此。你好好听我号令行事,当可减轻你的罪责,其余各人一齐就地坐下,不得擅自起立。”张全祥又惊又喜,连声应道:“是,是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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