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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千载难逢(2)


  鸠摩智对这位面壁而坐,始终不转过头来的老和尚,心下本是甚为忌惮,这时突见有黑烟来袭,一时猜不透敌人的用意,仍是使出“火焰刀”法,分从四路挡架。他当下并不还击,一面防着天因等群起而攻,一面静以观变,看看枯荣大师还有甚么厉害的后着。只觉得黑烟愈来愈浓,攻势极其凌厉,鸠摩智暗暗奇怪:“如此全力出击,所谓飘风不终朝、暴雨不终夕,如何能够持久?枯荣大师是当世高僧,怎么会以这种急躁刚猛的手段应敌?”他料想枯荣大师决计不会这般缺乏见识,必是另有诡计,是以紧守门户,一颗心灵活泼泼地,以便随机应变。过不到一盏茶时分,那四道黑烟突然一分二,二分四,四道黑烟分为一十六道,四面八方的向鸠摩智推来。

  鸠摩智心想:“强弩之末,何足道哉?”展开火焰刀法,一一封住。双方力道一触,这十六道黑烟忽然四散,室中剎时间烟雾弥漫。鸠摩智毫不畏惧,真力发挥至极强,护住了全身。但见烟雾渐淡渐薄,蒙蒙烟气之中,见到天因等五僧跪在地下,神情极是庄严,而天观与天容的眼色中,更是大显悲愤。

  鸠摩智一怔之下,登时醒悟,暗叫:“不好!枯荣这老僧知道不敌,竟然将六脉神剑的剑谱烧了。”原来枯荣大师以一阳指的内力逼得各张图谱焚烧起火,生怕鸠摩智阻止抢夺,于是推动烟气向他进击,使他着力抵御,待得烟气散尽,各张图谱已烧得干干净净了。天因等均是精研一阳指的高手,一见黑烟,便知其中缘由,一心想师叔宁肯玉碎、不愿瓦全,甘心将这镇寺之宝毁去,绝不让之落入敌人手中,这么一来,天龙寺和大轮明王已是结下了深仇,再也不易善罢。

  鸠摩智又惊又怒,他以智计自负,但今日却接连两次败在枯荣大师的手下,六脉神剑的图谱既已毁去,则此行徒然结下个强仇,却是毫无收获。他站起身来,合十说道:“枯荣大师何必刚性乃尔?宁折不曲,颇见高致。小僧毁了贵寺宝经,心下大是过意不去,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所能练得,毁与不毁,原无多大分别,小僧告辞了。”他微一转身,不待天因和枯荣有何对答的言辞,突然间一伸手,扣住了保定帝的右手腕脉,说道:“敝国国主久仰保定帝的风范,渴欲一见,便请陛下屈驾,赴吐蕃国一叙。”

  这一下变生不意,人人都是大吃一惊,他忽施突袭,以保定帝武功之强,竟也没有防备,而且他这擒拿手法古怪之极,一被他扣住了穴道腕脉,保定帝在这瞬息之间,急运内力,以真气冲撞穴道,连冲了七次,都是无法挣脱。高手比拼,这么一着之差,旁人就极难相救,要知保定帝的要穴既是被他制住,随时随刻可被他取了性命。天因等都觉鸠摩智这一手太过卑鄙,大失绝顶高手的身份,但空自愤怒,却无相救之策。

  枯荣大师哈哈一笑,说道:“他从前是保定帝,现下已避位为僧,法名天尘。天尘,吐蕃国国主既要见你,你去去也好。”保定帝无可奈何,只得应道:“是!”他知道枯荣大师的用意,鸠摩智当自己是一国的君主,擒住了自是奇货可居,但若自己已然已避位为僧,那不过是擒拿了一个天龙寺的和尚,就平平无奇,说不定就会放手。

  可是要使得动这六脉神剑,虽不过是六剑中的一剑,那也须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,内力修为异常深湛之士。天下武林之中,到底有那几位第一流的好手,这是大家相互间都知道的,而大理段氏与天龙寺的僧俗名家,鸠摩智不但对他们的相貌年纪都已打听得清清楚楚,于各人的脾性习气,武功造诣,也已琢磨了十分八九。他知道天龙寺中除了枯荣大师外,天字辈的僧人中只有四位高手,现下忽然多了一位“天尘”出来,内力之强,丝毫不弱于旁人,但看他雍容威严,神色间全是富贵尊荣之气,便猜到他是保定帝了。

  待得听枯荣大师说他已“避位为僧”,鸠摩智心中一动:“久闻大理段氏的历代帝皇,年事一高,往往便避位为僧,保定帝忽到天龙寺出家,那也不足为奇。但皇帝出家为僧,全国必有盛大仪典,饭僧礼佛,修塔造庙,定当轰然一时,绝不致如此默默无闻。”便道:“保定帝出家也好,没出家也好,都请到吐蕃一游,朝见敝国的君皇。”口中这么说,拉着保定帝便向外去。

  天因道:“且慢!”身形晃处,和天观两人一齐拦在门口,鸠摩智道:“小僧并无加害保定皇上之意,但若众位相逼,那可顾不得了。”右手虚拟,对准了保定帝的后心。天因等适才和他交过手,知道他“火焰刀”的掌力极为惊人,保定帝脉门被扣,那是听由宰割,全无相抗之力。众人若是合力进攻,一来投鼠忌器,二来也无胜得他的把握。鸠摩智道:“小僧徒劳往返,愧对亡友,幸得邀到保定皇爷而归,这才不算白走一遭,请让路罢。”

  天因等兀自犹豫,心想保定帝是大理国的一国之主,如何能让敌人挟持而去?鸠摩智大声道:“素闻天龙寺诸高僧的大名,不料这一件小事上,也是婆婆妈妈,效那儿女之态。”段誉自见伯父被他挟持,心下便甚焦急,初时还想伯父武功何等高强,怕他何来,只不过暂且忍耐而已,时机一到,自会脱身。不料越看越是不对,那鸠摩智的语气神色之间,傲意大盛,而天因、天观等人的神色却均是焦虑、愤怒,而又无可奈何,待见鸠摩智抓着保定帝的手腕,一步步走向门口时,段誉惶急之下,不及多想,大声道:“喂,你放开我伯父!”跟着从枯荣大师身前走了出来。鸠摩智早见到枯荣大师身前藏有一人,一直猜想不透那是何人,更不知枯荣大师叫他坐在身前,有何用意,这时见他长身走出,不禁起了好奇之心,回头问道:“尊驾是谁?”

  段誉道:“你莫问我是谁,先放开我伯父再说。”一伸手,便去扯保定帝的另一只手腕。保定帝一翻手掌,握住了他的手,说道:“誉儿,你别理我,急速命你爹爹登基,接承大宝。我是闲云野鹤一老僧,更何足道?”他手掌和段誉的手掌一接,全身一震,登时便感到了他“朱蛤神功”的吸力。便在同时,鸠摩智也觉察到自身真力源源外泄,他内功修为比保定帝等高强得多,还道保定帝是在使一种奇门功夫,吸取他的内力,当下一凝气,欲和他的真气相夺。

  保定帝为他所制,乃是一时没防他会突然施此小人伎俩,本身的武功内力,却是丝毫不失,蓦地里觉到自己两只手上,同时各有一段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,当即使出“借力打力”的心法,把这两股力道的来势方向对在一起。双方相抗拒间,处身其中的保定帝轻轻一挣,便已脱却鸠摩智的束缚,带着段誉飘身后退,心中暗叫:“惭愧!今日多亏誉儿相救。”

  鸠摩智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,心想:“中原武林中居然又出了一位大高手,我怎地全然不知?这人年纪轻轻,只不过二十来岁年纪,怎能有如此修为?”

  鸠摩智听段誉叫保定帝为伯父,心道:“没听说大理段氏小一辈的人物之中,有这么一号人物啊。”他好容易暗施偷袭,扣住了保定帝,万没料功败垂成,斜刺里钻出这么一个青年来,教他如何服气?当下缓援点了点头,说道:“小僧一直只以为大理段氏艺专祖学,不假旁骛,殊不知后辈英贤,却去结交星宿海老人,研习‘化功大法’的奇门武学,奇怪啊!奇怪!”他虽是渊博多智,却也误以为段誉的“朱蛤神功”,乃是“化功大法”,只是他自重身价,不肯出口伤人,因此称星宿海“老魔”为“老人”。武林人士都呼这“化功大法”为妖功邪术,他却称之为“奇门武学”。适才这么一交手,他察觉段誉的内力修为,决计不在星宿老魔之下,不会是那老魔的弟子传人,是以用了“结交”两字。虽然他与石清子是一般的误认,但吐词遣辞,却是大不相同了。

  保定帝冷笑道:“久仰大轮明王睿智圆通,识见非凡,却也口出这种谬论。星宿老魔多行不义,我段氏子弟岂能跟他有何关联?”鸠摩智心中一怔,段誉又道:“你远来是客,天龙寺以礼相待,你却胆敢犯我伯父。咱们不过瞧着大家都是佛门弟子,这才处处容让,你却反面更加横蛮起来。出家人中,那有你这般不守清规的?”

  众人听段誉以大义相责,心下都是暗暗称快,同时严神戒备,只恐鸠摩智恼羞成怒,突然发难,向段誉加害。不料鸠摩智神色自若,说道:“今日结识高贤,幸何如之,尚请不吝赐教数招,使小僧有所进益。”段誉坦然道:“我不会武功,从来没有学过。”鸠摩智哈哈笑道:“高明,高明。小僧告辞了!”身形微侧,袍袖挥处,手掌从袖底穿出,四招“火焰刀”的招数,同时向段誉砍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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