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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两代孽缘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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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红棉忍不住嗤的一笑,正要顿足,没想到腿足麻痹,半点也动弹不得,嗔道:“这当儿谁来跟你说笑?嘻皮笑脸的猢狲儿,像甚么王爷?”烛光之下,段正淳见到她轻颦薄怒的神情,回忆昔日定情之夕,不由得怦然心动,走上前去在她左颊上香了一下。秦红棉上身却能动弹,左手啪的一声,清脆响亮的给他一记耳光。段正淳若要闪避挡架,原非难事,却故意挨了她这一掌,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修罗刀下死,做鬼也风流!” 秦红棉全身一颤,泪水扑簌簌而下,放声大哭,哽咽道:“你——你又来说这些话。”原来当年秦红棉以一对修罗刀纵横江湖,外号便叫作“修罗刀”,失身给段正淳之时,便是给他亲了一下面颊,打了他一记耳光,段正淳当年所说的,正是那两句话。十八年来,这“修罗刀下死,做鬼也风流”十个字,在她心头耳边,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。此刻陡然间听得段正淳口中说了出来,当真是心酸甜蜜,百感俱至。 钟夫人低声道:“师姊,此人就会甜言蜜语,讨人欢喜,你别再信他的话。”秦红棉道:“不错,不错!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。”这句话却是对着段正淳说的。段正淳走到钟夫人身边,笑道:“阿宝,我也香香你的脸,许不许?”钟夫人庄严道:“我是有夫之妇,绝不能坏了我丈夫的名声。你只要碰我一下,我立时咬断舌头,死在你的面前。” 段正淳见她说得斩钉截铁,倒也不敢亵渎,问道:“阿宝,你嫁了怎样的一个丈夫啊?”钟夫人道:“我丈夫样子丑陋,脾气古怪,武功不如你,人品不如你,更没你的富贵荣华。可是他一心一意的待我,我也一心一意的待他。我若有半分对不起他,教我天诛地灭,万劫不得超生。”段正淳不由得肃然起敬,不敢再提旧日的情意,说道:“你们掳了我孩儿去,却是为何?阿宝,你那万劫谷,是在那里?” 窗外忽然一个涩哑的嗓子说道:“别跟他说!”段正淳吃了一惊,心想:“外边有凌千里等一干人把守,怎地有人悄没声的欺了过来?”钟夫人脸色一沉,道:“你伤没好,也来干甚么?”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:“钟先生,请进罢!”段正淳更是一惊,不由得面红过耳。 暖阁的帷子掀起,瑶端仙子走了进来,后面跟着一个极丑的汉子,好长的一张马脸—— 进来的正是万劫谷谷主钟万仇。钟夫人见丈夫突然到此,且是与段夫人舒白凤偕来,更是倍增诧异。原来秦红棉记挂爱女,来到万劫谷师妹处寻觅,查知情由,便与钟夫人一齐出来探访,途中遇到叶二娘、南海鳄神和云中鹤“三恶”。秦红棉与叶二娘有旧,师门颇有渊源,虽然向不来往,但一听木婉清失陷在大理镇南王府之中,当即偕同前来。钟万仇对这个妻子爱逾性命,醋性又是奇重,自她走后,坐立不安,心绪难宁,当下顾不得创伤未愈,自己又是假装已死而在深谷中隐居,半夜中跟踪妻子而来。在镇南王府之外,遇到舒白凤忿忿而出,两人一言不合,便即动起手来。 正斗到酣处,只见一个黑衣人影从身旁掠过,掩面呜咽,却是“香药叉”木婉清。两人齐声招呼,木婉清不理而去。钟万仇说道:“我去寻老婆要紧,没功夫跟你缠斗。”舒白凤道:“你到那里去寻老婆?”钟万仇道:“到段正淳那狗贼家中。我老婆一见段正淳,大事不妙。”舒白凤问道:“为何大事不妙?”钟万仇道:“段正淳花言巧语,是个诱骗女子的小白脸,老子非杀了他不可。” 舒白凤心想:“正淳四十多岁年纪,胡子一把,还是甚么‘小白脸’了?但他风流习性不改,这马脸汉子的话倒是不可不防。”一问他夫妇的姓名来历,知道钟夫人便是丈夫昔日的情人之一,心下更是嘀咕,当即陪同钟万仇来到王府。那镇南王府四下里虽是守卫森严,但众卫士见是王妃,谁敢阻拦?是以两人欺到暖阁之下,无人出声示警。段正淳对秦红棉、钟夫人师姊妹俩这番嬉皮笑脸,窗外两人一一听入耳中,只恼得舒白凤没的气炸了胸膛,钟万仇听妻子以礼自防,却是大喜过望。 钟万仇奔到妻子身旁,又是疼惜,又是高兴,绕着她转来转去,只说:“他若敢欺侮你,我跟他拚命。”过得好半晌,才想到妻子穴道被点,转头向段正淳道:“快,快解开我老婆的穴道。”段正淳道:“我儿子被你们掳去,你回去放还我儿子,我自然解救尊夫人。”钟万仇伸手在妻子腰间胁下,又捏又拍,虽然他内功甚强,但段家“一阳指”手法天下独一无二,旁人无所措手,只累得他满额青筋暴起,钟夫人被他拍捏得又痛又痒,腿上穴道却未解开半分。钟夫人嗔道:“傻瓜,别献丑啦!”钟万仇讪讪的住手,一口气无处可出,大声喝道:“段正淳,跟我斗他妈的三百回合!”磨拳擦掌,便要上前厮拚。 钟夫人冷冷的道:“段王爷,公子为南海鳄神等人掳去,拙夫要他们放,他们未必肯放。我和师姊回去,俟机解救,或有指望。至少,也不让他们难为了公子。”段正淳摇头道:“我信不过。钟先生,你请回罢,领了我孩儿来,换你夫人回去。”钟万仇大怒,厉声道:“你这镇南王府是荒淫无耻之地,我老婆留在这儿,危险万分。”段正淳脸上一红,喝道:“你再口出无礼之言,莫怪我姓段的不客气了。”舒白凤进屋之后,一直一言不发,这时突然插口道:“你要留这两个女子在此,端的是何用意?是为誉儿呢,还是为你自己?”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:“连你也不信我!”反手一指,点在秦红棉腰间,解开了她穴道,走上一步,伸指待要往钟夫人腰间点去,钟万仇闪身拦在妻子之前,双手急摇,说道:“你这人鬼鬼祟祟,最会占女人家的便宜。我老婆的身子,你碰也碰不得。”段正淳苦笑道:“小王这点穴功夫虽是粗浅,旁人却也解救不得。时候一久,只怕尊夫人一双腿会有残疾。”钟万仇怒道:“我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,若是变了跛子,我把你的贼儿子碎尸万段。”段正淳笑道:“你要我替尊夫人解穴,却不许我碰她身子,到底要我怎地?” 钟万仇无言可答,忽地勃然大怒,喝道:“谁叫你当初点了她的穴道?啊哟!不好!你点我老婆穴道之时,她身子已给你碰过了。我要在你老婆身上也点上一指。”钟夫人白了他一眼,道:“又来胡说八道了,也不怕人家笑话?”钟万仇道:“甚么好笑话的?我就是不能吃亏。”正闹得不可开交,突然门帷掀起,缓步走进一人,身穿黄缎长袍,三绺长须,眉清目秀,正是大理国皇帝保定帝段正明。段正淳叫道:“皇兄!”保定帝点了点头,身子微侧,凭空一指往钟夫人胸腹之间点去,隐隐似有一道白线,便如严冬之时口中呵出的热气一般,激射而出。钟夫人只觉丹田上部一热,两道暖流通向双腿,登时血脉畅通,身不由主的站起身来。 钟万仇见他露了这手“隔空解穴”的神技,满脸惊异之色,张大了口,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实不信世间居然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能耐。 段正淳道:“皇兄,誉儿给他们掳了去啦。”保定帝点点头,道:“善阐侯已跟我说了。淳弟,咱段氏子孙既落入人手,自有他父母伯父前去搭救,咱们不能扣人为质。”段正淳脸上一红,应道:“是!”保定帝这几句话说得光明磊落,极具身份,言下之意是说:“你扣人为质,意图交换,岂非自坠大理段氏的名声?咱们堂堂皇室子弟,怎能与几个草莽女子相提并论?”他顿了一顿,向钟万仇道:“三位请便罢。三日之内,段家自有人到万劫谷来要人。”钟万仇道:“我万劫谷极为隐秘,未必你找得到,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路程方向?”他是盼望保定帝出口相询,但如对方问及,自己却偏又不说。那知保定帝竟不理会,衣袖一挥,说道:“送客!” 钟万仇的外号叫作“见人就杀”,性子固是暴躁异常,隐居以前在武林中更有极大的声名,寻常江湖豪客一听到他的踪迹到了百里之内,便即坐立不安,魂不守舍,是以神农帮帮助司空玄一想到钟灵是他女儿,便即惧怕异常。可是在这不怒自威的保定帝之前,这个不可一世的大魔头竟是暗暗震慑,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,一听他说“送客”,便道:“好,咱们走!老子生平最恨的是姓段之人。世上姓段的,可没一个好人!”挽了妻子的手,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出房。钟夫人扯一扯秦红棉的衣袖,道:“姊姊,咱们走罢。”秦红棉向段正淳望了一眼,见他木然不语,心中酸苦,眼圈儿登时通红,狠狠的向舒白凤一瞪,低头而出。三人一出房便即纵跃上屋。 善阐侯高升泰站在屋檐角上微微躬身,道:“送客!”钟万仇在屋顶上吐了一口唾沫,忿然道:“假惺惺,装模作样,没一个好人!”一提气,飞身一间屋一间屋的跃去,眼见镇南王府已然走尽,将到围墙,他提气一跃,左足跨向墙头。突然之间,眼前多了一个人,他本拟落足之处的墙头上竟然站得有人,宽袍缓带,正是送客的高升泰。此人本在钟万仇身后,不知如何,居然神不知、鬼不觉的抢在钟万仇之前,而且看准了他的落足点,抢先占住,拿捏之准,实是妙到了颠毫。 钟万仇人在半空,退后固是不能,转向亦已不得,喝道:“让开!”双掌齐出,向高升泰击了过去。他心想这双掌之力足可开碑裂石,对方若是硬接,定须将他震下墙头,就算对方和自己功力相若,也可借他之力,转向站在他身旁墙上。眼见双掌便要击到对方胸口,只见高升泰身子突向后仰,凌空使个“铁板桥”,双足仍是牢牢钉在墙上,全身如一条飞桥相似,让开了钟万仇双掌之一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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