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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黑衣女子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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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夫人一惊,从神思恍惚的心情中回了过来,忙问:“小女怎么了?”段誉背过身去,撩起长袍,从腰间里解下那条青灵子来,双手呈给钟夫人,道:“伯母请看,这是令爱命晚生带来的信物。”钟夫人一见青灵子,双眉微蹙,脸有厌憎之色,上身向后让了开去,道:“公子居然也不怕这等毒物,请你放在这边屋角落里罢。” 段誉见她怕蛇,暗暗惊奇,当下将青灵子圈成一团,放在屋角落里,随将如何与钟灵在无量山剑湖宫中相遇,如何自己多管闲事而惹上了神农帮,如何钟灵被迫用金灵子咬伤多人,如何钟灵被扣而命自己前来求救等情一一说了,只是没提到湖底玉像一节。钟夫人默不作声的听着,脸上忧色越来越浓,待段誉说完,她悠悠叹了口气,道:“这女孩子一出去就闯祸。”段誉道:“此事全由晚生身上而起,须怪不得钟姑娘。” 钟夫人怔怔的瞧着他,低低的道:“是啊,这原也难怪,当年——当年我也是这样——”段誉道:“怎么?”钟夫人一怔,一朵红云飞上双颊,她虽人至中年,娇羞之态,不减妙龄少女,忸怩道:“我……我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。”她一说“想起了另外一件事”,脸上红得更厉害了,忙岔口道:“我想这件事有点难办。” 段誉见她神态不安,心道:“她女儿倒比她大方得多。”便在此时,忽听得门外一人冷冷的道:“我这万劫谷里的规矩,你没听说过么?”钟夫人吃了一惊,低声道:“外子来了,他——他最是多疑,段公子暂且躲一躲。”段誉道:“晚生终须拜见前辈,不如——” 钟夫人一手按住了他口,另一手拉着他手臂,将他一把便拖到了东边厢房之中,低声道:“你躲在这里,千万不可出半点声音。外子性如烈火,稍有疏虞,你性命难保,我也救你不得。”莫看钟夫人娇怯怯的模样,也是一身武功,这一拖一拉,段誉半点也反抗不得,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,心下暗暗生气:“我远道前来报讯,好歹也是个客人,躲躲闪闪的,可不像个小偷?” 隔着板壁,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:“小女的师姊为毒蛇所噬,命在旦夕,万望老前辈高抬贵手——”说话之间,三个人走进厅中。段誉将右眼凑到壁缝中,向外一张,只见一个青衫女子,背插长剑,手中横抱着另一个女子,不住口的哀求。一个黑衣男子身形极高极瘦,面向厅外,瞧不见他的相貌,只是见到他一双小扇子般的大手,垂在身旁,形状甚是特异。钟夫人道:“这两位是谁?怎能到咱们这谷里来?”那青衫女子将手中抱着的女子轻轻放下,一面问道:“这位是钟夫人罢?” 钟夫人点了点头,那女子道:“小女子范霞,是陕西华山派门下,拜见钟夫人。”说着磕下头去,执礼甚是恭敬。钟夫人忙道:“不敢当。范姑娘请起。”一面还礼,一面伸手扶起。段誉见这范霞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,浓眉大眼,有若男子,一脸英悍之气。听她说道:“小女和师姊施云,奉师命因事来滇,路过无量山,师姊不慎,为一条金蛇所伤——”段誉听到“一条小小的金蛇”,心念一动:“莫非便是钟姑娘的金灵子么?” 钟夫人道:“不知如何为金蛇所伤?”范霞道:“咱二人走得累了,在路旁休息,一条小金蛇从草中游了出来,师姐见它遍身金光灿烂,甚是奇特,便拔剑去撩它一下,不料小蛇一窜上来,便在师姊手腕上咬了一口,师姊登时昏倒——”那黑衣男子冷冷的道:“你把金蛇杀了,将蛇胆给你师姊服下,便可救得她性命。”范霞道:“这金蛇来去如电,一窜便钻入草中不见了,小女子急于救师姊,没想到杀蛇。” 那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:“金灵子来去如电,你知道就好了,比你们再强十倍的高手,也制它不住,好没来由的用剑去撩它干么?送了性命,也是活该。”钟夫人道:“人家伤也伤了,远道前来求救,你也不用说这些机刺的话了。”段誉听她的口气,才知这人便是钟灵之父、万劫谷的谷主了。只听这人又是哈哈一笑,转过头来,段誉一见他的脸,不禁吃了一惊,原来好长一张马脸,眼睛生得甚高,一个圆圆的大鼻子却和嘴巴挤在一块,以致眼睛与鼻子之间,留下了一大块一无所有的空白。 钟灵的容貌明媚照人,那想到她的生身之父也是如此丑陋。钟谷主本来满脸嘲弄之色,一转过来对着娘子,立时转为柔和,使他一张丑脸上带了三分可亲神态,笑道:“好罢,娘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。”段誉又是暗暗奇怪:“适才钟夫人一听丈夫到来,便吓得甚么似的,但瞧钟谷主的神情,却又是对她既爱且敬。” 范霞也瞧出了这一点,当即又跪了下去,说道:“求钟谷主,钟夫人救救我师姊此命,我师姊妹固是终身戴德,家师亦感盛情。”钟谷主道:“你师父是傅伯歧傅大麻子罢?他是晚辈我要他感我甚么情?当年我死的时候,他干么不来吊丧?我在棺材中可知道明明白白。”他这几句话段誉固是听得发怔,范霞也是莫名其妙,心想:“你好端端在这里,甚么又是吊丧,又是棺材的?”钟谷主突然提高声音问道:“我逝世多年,外间无人知道我尚在人间,是谁指点你到来寻我?妳怎地知道进入万劫谷的门户?”这几句话问得十分严厉,双眉下垂,嘴观歪斜,神色更是极为可怕。 范霞道:“小女子无法救得师姊,十分惶急,只得抱了师姊急奔,想到市镇上找位大夫相救,正奔之间,忽然见到道旁有一位黑衣姑娘,伸手去捉一条小蛇,这小蛇全身金光闪闪,便是那条金蛇。小女子急忙出声警告,说这条蛇奇毒无比,叫她快快躲开。不料这姑娘并不睬我,一伸手便将金蛇捉了,揣入怀中。小女子大喜,心想她既会制服这条金蛇,想必是有治蛇的本领,当即苦苦哀求。她说她不会疗毒,普天下只有一人治得,于是指点我前来求恳谷主。小女子拜问她姓名,她却不肯说。” 钟谷主和夫人对望了一眼,哼了一声道:“果然是她,这人不怀好意,非将我逼了出去不可。都是灵儿惹的事,无端端将金灵子带出谷去,伤人闯祸。”他转头问范霞道:“那女子又说了甚么没有?”范霞道:“没有了。”钟谷主冷冷的道:“当真没有了?”范霞嗫嚅道:“那位姑娘好像又说:‘路是有这么一条,只是你进去之后,未必能够全身出来,还得好好想一想。’”钟谷主道:“是了!你想过没有?” 范霞爬在地下又磕了一个头,道:“谷主慈悲,夫人慈悲。”钟谷主道:“你起来!两条路你任择一条。第一条路,你和你师姊终身在我谷中服侍我娘子。第二条路,你二人斩断双手,割了舌头,以免出去泄露我这谷中秘密。”范霞颤声道:“小女子奉师父之命,来云南办一件要事,此事未办,若在谷中服侍夫人,那是有违师命——”钟谷主道:“那你是选第二条路了?” 范霞走上两步,抱住钟夫人的腿,道:“夫人见怜,小女子出谷之后,决计不敢多说一言半句,若是多口多舌,身受千刀万剐之惨。”钟谷主嘿嘿冷笑,道:“我钟万仇若不是信旁人的誓言,今日也不会躲在这死谷里扮死人,做缩头乌龟了。”突然间左手一探,将范霞的后领提了起来。范霞的身材在女子中也算是高的了,但被钟万仇一提起,双足离地三尺有余,惊惶失措尖声呼叫起来,同时右足飞出,直踢钟万仇胸膛。 钟万仇更不躲闪,坦胸受她这一脚,只听喀喇一声响,范霞足踝已断。钟万仇右手挥出,隐隐乌光闪动,似乎他右手中藏着一件匕首之类的短兵刃,嗤嗤两声轻响过去,范霞双手齐腕而断。钟夫人哼了一声,钟万仇双指探出,范霞一声闷哼,口中鲜血涔涔而下,想必舌头也被割了。段誉只看得心惊肉跳,伸手按住了自己嘴巴,如何敢有半点声响发出,心中却想:“你虽断了她双手,割了她的舌头,她还有一只脚在沙上划字,终于也能泄漏你这万劫谷中的秘密。” 只见钟万仇抛下痛得晕了过去的范霞,提起了地下昏迷不醒的施云,照样施为,断了她双手和舌头。段誉只看得心头火起,也不想自己身处险地,大声喝道:“卑鄙无耻的胆小鬼,太不要脸了。”他此声一出,钟万仇愕然失惊,钟夫人也是吓得脸无人色。段誉大踏步从板壁后走了出来,指着钟万仇道:“钟先生,你胆子太小,非男子汉大丈夫之所为。”钟万仇一见他的容貌,脸上神色大为惊异,道:“你是段——啊,不是的——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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