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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遍染雪谷亲仇血 紧萦石壑恩怨情(3)


  狄云确是想觅路出谷,但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,都是没有山径,西、北、南三边山峰壁立,一望便是无路可通,那是试也不用试的。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,可是积雪数十丈,不到天暖雪融,以他一个断了腿的跛子,无论如何走不出去。他累了半日,废然而返,呆望头顶高峰,脸上神色极是难看。

  花铁干道:“狄大侠,怎么样啊?”狄云摇头道:“没路可以出去。”花铁干暗道:“你断了腿不能出去,我花铁干岂能困在此处?到得今日下午,我穴道一解,便溜之大吉。”但他丝毫不动声色,道:“两位不用担心,待我穴道解开,花某定能携带两位脱险出困。”

  水笙见狄云一直没来侵犯自己,惊恐之心稍减,却丝毫没减了戒备,总是离得他远远地,一句话也不跟他说。狄云原也不求她谅解,心中颇为愤怒,只盼能及早离开,但大雪封山,不知如何方能出去,不由得十分发愁。

  到得未牌时分,花铁干突然哈哈一笑,说道:“水侄女,你的马肉花伯伯要借吃几斤,出谷之后,一并奉还。”水笙还未答话,只见他一跃而起,走到烧烤马肉之处,拿起一块熟肉,便吃了起来。原来他穴道被封的时刻已满,竟自解了。水笙知道阻止他不得,只有不加理睬。花铁干穴道一解,神情立即大异,心想血刀僧已死,狄云和水笙便是两人联手,也万万不是自己的对手,自己要如何处置,这两人可说绝无置喙的余地。只是这雪谷中多躭无益,还是尽早觅路出去的为是。

  他施展轻功,在这雪谷周围查察一周,但见这一次大雪崩竟是将雪谷封得密密地,唯一出谷的通道上积雪数十丈。在雪底穿行数丈至十余丈,那也罢了,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?何况一到雪底,方向难辩,非活活闷死不可。这时还只十一月初,等到明年初夏雪融,足足要五个月来。雪谷中遍地是雪,这五个多月的日子,吃什么东西活命?

  花铁干回到石洞之外,脸变得极为沉重,坐了半晌,拿起一块便吃,慢慢咀嚼,直将这一块马肉吃得精光,才低声道:“到明年端午,便可出去。”

  狄云和水笙一个在左,一个在右,和他都是相距三丈来地,他这句话说得虽轻,在两人耳中听来,便如是雷震一般。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火堆旁的马尸望去,心中都想:“怎能挨到明年端午?”

  ***

  水笙这匹坐骑虽是特别肥大,但三个人每日都吃,不到一个月,终于是吃完了。再过得七八天,连马头、马蹄、脏肺等等也是吃了个干净。花铁干、狄云、水笙三人这些日子中相互都不说话,目光偶尔相触,也马上避开。

  过了这些日子,水笙对狄云的疑忌是减少了很多,终于敢到石洞中就睡。可是到马肉吃完,她对狄云另行起了恐惧之心,不是怕他来污辱自己,而是怕这恶和尚,来吃了自己!

  一踏进十二月,雪谷中是更加冷了,整夜朔风呼呼。狄云“神照功”练成,内力大进,但衣衫单薄,在这冰天雪地之中,究竟也是颇为难挨。水笙见他虽然寒冷,始终不踏进山洞一步以御风寒,心下颇慰,觉得这小恶僧“恶”是恶的,倒还有礼。

  一个月来,狄云身上的创伤是全然痊愈了,断腿也已接续,行走如常,想起血刀老祖给自己续腿,心下不禁黯然。他的内力每过一天便增进一分。天气是一天冷似一天,他却并不觉得特别难熬。

  马肉吃完了,那可是一件为难之极的事。最后那几天,狄云已尽可能的吃得极少极少,只是吃这么一小片。但他所省下来的,都给花铁干老实不客气的吃到了肚里。水笙心想:“一位中原成名的大侠,到了危难的关头,还不如血刀门的一个小淫僧!”她认定狄云是血刀门的恶僧,其实这时狄云头上已长起了头发,更没犯什么淫行。

  这天三更时分,水笙忽在睡梦中被一阵争吵之声惊醒,只听得狄云大声喝道:“水大侠的遗体,你不能动!”花铁干冷道:“再过几天,活人也吃!我先吃死人,让你就多活几天!”狄云道:“咱们宁可吃树皮草根,决不能吃人!”花铁干喝道:“你滚开吧!”

  水笙从洞中冲将出去,只见数十丈外父亲的坟旁,两人站着大声争辩,正是狄云和花铁干。水笙大叫:“休得动我爹爹!”飞步奔去,只见堆在她父亲身上的白雪已被拨开,花铁干左手抓住了水岱尸身的胸口。狄云喝道:“你快放下!”

  一句话还没骂完,突见寒光一闪,花铁干衣袖中翻出一枝短枪,斜身挺枪,疾向狄云胸口刺去。这一枪去得极快,狄云内功虽佳,外功却是平平,仍不过是以前戚长发所教他的那一些拳术剑术。花铁干这个大行家突施暗算,黑暗中陡然发难,确是对付不了,一怔之际,枪尖已刺到了他的胸口。水笙大声惊呼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花铁干偷袭得手,一枪刺中对方胸囗要害,满透这一枪从前胸直通后背,刺他个透明窟窿,哪知枪尖一碰到他的胸口,竟然刺不过去,阻了一阻。

  狄云给这一枪一推,一交坐倒,左手翻起,猛往枪杆上击去。喀喇一声,枪柄被他一掌打成两截,那一掌余势不衰,直震得花铁干一个筋斗,仰跌了出去。

  花铁干大惊:“小和尚武功如此神奇,直不在老和尚之下!”向后几个翻滚,跃起身来,远远逃了出去。

  他不知这一枪虽没刺进狄云身子,但力道奇大,戳得狄云登时闭住了呼吸透不过气来,晕倒在地。

  皓月当空,两头兀鹰见到雪地中的狄云,不住的打着盘旋。

  水笙见狄云倒地不起,似已被花铁干一枪刺死,心下一喜:“这小恶僧终于死了,从此便不怕有人来侵犯我。”但随即又想:“花铁干想吃我爹爹的遗体,小恶僧全力阻止,反为花铁干所杀。这小恶僧多半是不怀好意,想骗得我……骗得我……哼哼,我才不上他的当呢,可是他死了之后,花铁干这恶人再来犯我爹爹遗体,那便如何是好?最好这小恶僧还是别死。”

  她手握血刀,慢慢走到狄云身旁,见他一动不动的仰卧在雪地之中,脸上肌肉微微扭曲,显然未死。水笙又是一喜,弯腰俯身,伸手到他鼻孔下去探他鼻息,只觉两股炽热的暖气,直喷到她手指上。水笙吓了一跳,急忙缩手,她本想狄云就算未死,也必呼吸微弱,哪知呼出来的气息竟是如此炽热。

  原来狄云贴身穿着“乌蚕甲”,花铁干这一枪所以戳不进他身子,便是如此。但花铁干位列“南四奇”的第二位,武功高强,短枪上的劲力实是非同小可,枪尖虽是刺不进狄云身体,但这一枪撞正在他胸口,狄云也是抵受不起,登时晕了过去。若不是他“神照经”已然练成,这一枪便已要了他的性命。这时他内力已极是深厚,知觉虽失,气息仍然粗壮,只因他上乘内功初初练成,雄健有余,沉稳不足,还未达到融和自然的境界。只有到了那一个地步,旁人才丝毫觉察不到他体态中有何特异。

  水笙心想:“原来这小恶僧是晕了过去。待会他醒了转来,见我站在他身旁,那是大大不妥。”一回头间,只见花铁干便站在不远之处,凝目注视着他二人。要知花铁干一枪刺不死狄云,又被他一掌击倒,心下惊惧异常,但随即便见狄云倒地不起,自是急欲知他死活,过了片刻,见狄云始终不动,料他不死也必身受重伤。当下一步一步,走将过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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