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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月影深谷血刀暖 星摇峭壁铁枪寒(3)


  原来血刀僧听得陆天抒的呼叫,知他下一步定是纵身入谷,一转念间,立即回身,钻入了岩石附近的积雪之中。“仁义陆大刀”陆天抒这等人武功既高,阅历又富,要想对他偷袭暗算,那可说是绝无可能,但这时从数十丈高处跃入雪中,这种经历谁都未曾有过,自是全神贯注。只顾到如何运气提劲,以免受伤。他明明看见血刀僧已然逃走,深雪中竟会躲有敌人,真所谓出其不意之外,再加上个出其不意。陆天抒的头顶还未冒出雪外,血刀僧的血刀已是及胸。

  但陆天抒毕竟身居“南四老”之首,是中原群豪中一等一的好汉,胸口虽然受伤,跟着便也伤了敌人,刷刷刷三刀,在深雪中疾砍出去。他知道血刀僧行动鬼魅,与他相斗,决不可有一瞬之间的松懈,倘若等到探头出来再行还招,他第二刀又砍将过来了。

  血刀僧一刀得手,正待第二刀又出,不料陆天抒还招快极,居然就在深雪中反砍而至。他鬼头刀上的劲力当真是非同小可,血刀僧受伤后勉力招架二刀,退后一步。那知道身后落足之处,积雪并未结冰,脚底踏了个空,向下直堕。

  陆天抒连环三刀砍出,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的余裕,跟着又是连环三刀,他知敌人在自己这三刀硬攻之下,定要退后,当即抢上强攻,猛觉足底一松,身也直堕下去。

  血刀僧和陆天抒都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,虽是陷入这诡奇已极的困境之中,心神丝毫不乱。两人都是眼不见物,深雪中也说不上什么听风辨器,是以连黑夜搏斗的各种功夫也用不上了。两人心意相同,足底一踏上实地,各自便即使开一路刀法。这时头顶有十余丈积雪苦盖,除了将敌人杀死之外,谁也不敢先行向上升起。只要是谁先存逃命之念,那非给对方砍死不可。

  狄云听得洞外先是一阵大呼,跟着便寂无声息,他探头一看,已不见了血刀老祖,却见岩石旁的白雪翻滚起伏,有如江河中的波浪相似,不禁大奇。看了一会,才明白雪底有人相斗,一抬头,只见水岱和花铁干二人站在山边,凝目谷底,神情极是狂张,那么和血刀僧在雪底相斗的,自然是陆天抒了。眼看花水二人一心想要出手相助,却不知如何下手才是。

  水岱道:“花二哥,我这就跳下去。”花铁干急道:“使不得,使不得!你也跃入了深雪之中,如何打法?雪底什么也瞧不见,莫要重蹈覆辙,误伤了陆大哥。”他一枪刺死亲如骨肉的刘乘风,心中一直是说不出的难过。水岱心想话是不错,自己进入深雪之中,除了舞剑乱削之外,哪里能分清敌友?斩死血刀僧或陆天抒的机会是一般无二,而被血刀僧或陆天抒砍死的机会也是毫无分别。

  可是己方明明有两个高手在旁,却任由陆天抒一人和血刀僧在雪底乱斗,自己竟是半点也插不下手去,当真是五内如焚,顿足搓手,一筹莫展。要说跳下去再说吧,但一跃下,便是加入了战团,但见谷中白雪翻动,如波涛、如沸水,这一冲下,说不定正好压在陆天抒的头顶。

  但见谷底的白雪翻滚一会,便慢慢静止了,崖上的水岱、花铁干,石洞中的狄云、水笙,却只有更加焦急,不知道这场雪底恶战到底谁胜谁败。四个人都是屏息凝气的注视。

  过了好一会,一处白雪慢慢隆起,有人探头上来,这人头顶上都是白雪,一时分不清是俗家还是和尚,这人渐升渐高,看得出头上长满了白发。虽是白发,终究是头发,那是陆天抒!

  水笙大喜,欢呼了一声,狄云怒道:“有什么好叫的。”水笙道:“你的祖师爷爷死啦,你这小和尚也是命不久长了。”这句话她便不说,狄云也是知道,这些时日之中他每天和血刀僧在一起,常言道得好:“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”,不知不觉之中,竟也沾上了一点儿暴躁的脾气。何况眼见陆天抒得胜,自己势必落在这三老手中,更有什么辩白的机会?他心情恶劣,喝道:“你再啰嗦,我先杀了你。”水笙一凛,不敢再说。她被血刀僧点了穴道,尚未解开,狄云虽是断了大腿小腿,但要杀害自己,却是容易不过。

  陆天抒的头探将上来,大声喘气,努力挣扎,想要从雪中爬起。水岱和花铁干齐声叫道:“陆兄,咱们来助你!”两人涌身一跃,一齐落入深雪之中,随即窜上,跃向谷边的岩石。便在此时,只见陆天抒的头急速下沉,又没入了雪中,似乎双足被人拉住向下力扯一般。他没入之后,再也不探头上来,但血刀僧却也是影踪不见。水岱和花铁干对望一眼,看到陆天抒适才没入雪中,势既急速,又似身不由主,十九是遭了血刀僧的暗算。

  突然间波的一响,又有一颗头颅从深雪中钻了上来,这一次却是血刀僧。他哈哈一笑,头颅便没了下去。水岱骂道:“好淫僧!”提剑正要跃去厮拚,忽然间雪中又是一颗头急速飞跃而上。

  那单只一个头颅,和身子是分离了的,白发萧萧,正是陆天抒的首级。这头颅向空中飞上数十丈,然后拍的一声,落了下来,又是没入雪中,无影无踪。

  水笙眼见这般怪异可怖的情景,吓得几欲晕倒,要想惊呼,却是咽喉塞住了,叫不出声。

  水岱又是悲痛,又是愤怒,长声叫道:“陆大哥,你为小弟而丧生,英灵不远,小弟为你报仇。”纵身正要跃出,花铁干一把拉住,说道:“且慢!这恶僧躲在雪底,他在暗里,咱们在明里,胡乱闯去,莫要中了他的暗算。”水岱一想不错,强抑悲愤,道:“那便如何?”花铁干道:“他在雪底能耗得几时,终究会要上来。那时咱二人联手相攻,好歹要将他破膛剜心,祭奠陆刘二位。”水岱的泪水从腮边滚滚而下,心中只道:“我要静镇宁定,别要伤心!大敌当前,不可心浮气粗!”但两位数十年相交的知友一旦丧命,却教他如何不悲?

  两人望定了血刀僧适才钻上来之处,从一块岩石跃向另一块岩石,慢慢迫近,不知不觉之间,渐渐接近水笙和狄云藏身的石洞旁边。水笙不住向狄云偷瞧,心中盘算,只等父亲走近,只要自己一声招呼他便能及时过来救援,那就出声呼叫,叫得早了或迟了,都会被狄云抢先下手,杀了自已。

  狄云见到她神色不定,眼光转动,早已料到她的心意,忽然间低声喘息,装得疲累不堪,慢慢向洞外的白雪爬去,似欲取雪解渴。水笙不虞有他,只是望着父亲。突然之间,狄云左手在地下一撑,身子跃起,右臂从水笙背后伸将出来,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
  水笙大吃一惊,待要呼叫,却那里叫得出声?只觉狄云的手臂坚硬如铁,扼得自己气也透不过来。她身子本已不能动弹,转眼气绝而死,忽听得狄云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:“你答应不叫,我就不扼死你!”他说了这句话,手臂略松,让她吸一口气,但那粗糙瘦硬的手臂,却始终不离开她喉头柔嫩的肌肤。水笙恨极,心中千百遍的咒骂,可便是奈何不得。

  水岱和花铁干蹲在一块大岩石上,但见雪谷中绝无动静,都是大为奇怪,不知雪刀僧在玩什么玄虚,怎能久躭雪底。他们那知道血刀僧自幼生长于藏边的冰天雪地之中,于冰雪之性最是熟知。他跌入雪中之后,便以血刀剜了一个大洞,伸掌拍实,雪洞中便存得有气。他与陆天抒相斗,以真实武功而论,原是各有千秋,但血刀僧和刘乘风拼搏甚久,真气耗竭,便远远及不上陆天抒了。他仗着预留这雪洞中的气息,每逢心浮气粗,呼吸难继,便探头到雪洞中呼吸几口。

  陆天抒却如何懂得这个窍门,一味的硬拚硬打。他真气虽自充沛,终是及不上血刀僧不住换气。那便如两人在水中相斗,一人可以常常上来吸气,另一人却沉在水底,始终不能上来,胜负之数,可想而知。陆天抒最后实在气窒难熬,甘冒奇险,探头到雪上吸气,下体当即给血刀僧连砍三刀,死于雪底。

  水岱和花铁干越等越心焦,转眼间过了一个多时辰,始终不见血刀僧的踪迹。水岱道:“这恶僧多半是身受重伤,死在雪底了。”花铁干道:“我想多半也是如此。陆大哥何等功夫,岂能为恶僧所杀,不还他两刀?何况这恶僧和贤弟拚斗甚久,早已不是陆大哥的对手。”水岱道:“他定是行使诈计,暗算了陆大哥。”说到此处,悲愤无可抑制,叫道:“我到下面去瞧瞧。”花铁干道:“好,可要小心了,我在这里给你掠阵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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