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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剑破夜空埋恨种 血洒华堂孕仇根(7)


  万震山眉头一皱,道:“既是如此,你们去领教领教狄师哥的剑术也是好的。”那八弟子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,各人抢起长剑,分占八方,将狄云围在核心。

  狄云大声叫道:“昨儿晚上是八个狗杂种打我一人,今日又是八个狗杂种……”戚长发喝道:“云儿,你胡说些什么?比剑就比剑,是比嘴上伶俐么?”万震山听他左一句“狗杂种”、右一句“狗杂种”,心下也是动了真怒,须知这八人中的万圭乃是他亲生儿子,狄云如此口不择言,口口声声便是骂在他的头上。他见八个弟子分站八方,隐然有分进合击之势,喝道:“狄师兄瞧不起咱们,要以一个斗八个,难道咱们自己也瞧不起自己?”

  大弟子鲁坤道:“是,众师弟退开,让我先领教狄师哥的高招。”五弟子卜垣极工心计,知道八个同门之中,数到剑术之精,以四师兄孙均为第一。昨晚卜垣见到万圭与狄云斗剑,知道这乡下佬武功颇为不弱,这时情急拼命,大师兄未必能够胜他,如果被他先赢得几仗,纵然再有人出手将他打败,已是折了万门的锐气,最好是由孙均一上手便在数招之间将他打败,令他半分也说嘴不得,当下便道:“大师哥是咱们同门表率,何必亲自出马?让四师哥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。”

  鲁坤一听,已明其意,微笑道:“好,四师弟,咱们瞧你的了。”左手一挥,七人一齐退开,只剩孙均一人和狄云相对。

  孙均此人向来沉默寡言,常常整天不说一句话,是以能潜心向学,剑法在八同门中称为第一。他见众同门推他出马,当即长剑一立,低头躬身,这一招叫做“万国仰宗周,衣冠拜冕旆”,乃是极具礼敬的起手剑招。但当年戚长发向狄云说剑之时,却将这招的名称说做“饭角让粽臭,衣冠拜马骝。”意思是说:“我是好好的大米饭,你是一只臭粽子,外表上让你一下,恭敬你一下,何走道哉!我是人,你是猴子,我拜你,乃是拜畜生。”狄云见他施出这一招,心下更怒,当下也是长剑一立,低头躬身,还了他一招“饭角让粽臭,农冠拜马骝”,表示针锋相对,毫不示弱。

  他只这么一躬身,身子尚未站直,长剑剑尖已向孙均小腹上刺了过去。万门群弟子齐声惊呼,孙均回剑格挡,铮的一声,双声担击,两人手臂上各是一麻。鲁坤道:“师父,你瞧

  这小子下手狠不狠?他简直是要孙师弟的命啊。”万震山心下暗暗惊异:“这乡下小子,干么心中如此愤激,不顾性命的恶斗?”

  但听得铮铮铮铮数声连响,狄云和孙均快剑相搏,拆剑十余招后,孙均长剑一斜,小腹间露出破绽。狄云大喝一声,挺剑直进,孙均一回剑,已将他长剑压住,拍的一掌,正击在他胸口。万门群弟子齐声喝彩,有人叫了起来。“一个也打不过,还吹大气打八个么?”狄云身子一晃,抽出长剑,犹如疾风骤雨般一阵猛攻,突然间长剑一抖,噗的一声轻响,已刺入了孙均的肩头,正是那老丐所授的“刺肩式”。

  这一招“刺肩式”突如其来,谁也料想不到。万门群弟子齐声呼喝,鲁坤和周圻双剑齐出,向狄云攻了上去。狄云的长剑左一刺、右一戳,噗噗两声,鲁坤和周圻右肩各自中了一剑,手中长剑先后落地。

  万震山沉着脸,叫了声:“很好!”万圭提起长剑,缓步入场,凝目瞪看狄云,突然间一声暴喝,飕飕飕连刺三剑。狄云一一撞开,剑交左手,右手反将过来,拍的一声响亮,重重打了万圭一记耳光。这一招更是来得突然,万圭一怔之间,狄云已飞起一腿,踹在他的胸口,万圭抵受不住,坐倒在地。卜垣抢上相扶,狄云不让他扶起万圭,一剑便刺了过去。卜垣只得举剑招架。

  吴坎、冯垣、沈城三人见狄云如此凶猛,而万圭坐在地下,口喷鲜血,一时站不起身,均是起了敌忾同仇之心,各操兵刃,围了上来。这时万家的众家丁婢仆听得厅上兵刃相交的声音,已纷纷奔将出来,聚看围观。

  戚长发双目眉视,心下一片茫然,似乎不知如何是好。戚芳道:“爹爹,他们大伙儿打师哥一人,快,快救他啊。”

 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兵刃相交声中,白光闪耀,一柄柄长剑飞了起来,一柄跌向人丛之中,众婢仆登时乱作一团;一柄摔上了席面;更有一柄直插入横梁之中。顷刻之间,卜垣、吴坎、冯坦、沈城手中的长剑,都被狄云用“去剑式”绞夺脱手。

  万震山双掌一击,笑道:“很好,很好!戚弟,难为你练成了‘素心剑’法!恭喜,恭喜!”声音中却满是凄凉之意。戚长发一呆,道:“什么‘素心剑’法?”万震山道:“狄世兄这几招,不是‘素心剑’法是什么?坤儿、圻儿、圭儿,大伙都回来。你们狄师兄学的是戚师叔的‘素心剑’法,你们如何是他敌手?”他又向戚长发道:“师弟,你装得真像,当真是大智若愚!”戚长发怒道:“什么?你骂我是‘大猪’?”万震山道:“不,不是!我说你非常非常聪明。”

  狄云连使“刺肩式”、“耳光式”、“去剑式”三路剑招,刹那之间便将万门八弟子打得大败亏输,自是得意,只是胜来如此容易,心中反而茫然,颇有些手足无措,瞧瞧师父,瞧瞧师妹,又瞧瞧师伯,不知说些什么才算得体。

  戚长发走近身去,接过他手中长剑,突然间剑尖一抖,指向他的咽喉,喝道:“这些剑招,你是跟谁学的?”

  狄云大吃一惊,他本来事事不敢瞒骗师父,但那老丐说得清清楚楚,倘若泄漏了他传授剑法之事,定要送了老丐的性命,自己因此而立下重誓,决不吐露一字半句,便道:“师……师父,是弟子……弟子自己想出来的。”戚长发喝道:“你自己会想得出这种巧妙的剑招?你……你竟胆敢对我胡说八道!再不实说,我一剑要了你的小命。”手腕向前略送,剑尖刺入他咽喉些少,剑尖上已渗出鲜血。

  戚芳奔了出来,抱住父亲手臂,叫道:“爹!师哥跟咱们寸步不离,又有谁能教他武功了?这些剑招,不都是你老人家教他的么?”

  万震山道:“戚师弟,你何必再装腔作势?令爱自己都说得明明白白了。来来来!老哥哥贺你三杯!”说着满满斟了两杯酒,自己仰脖子先喝了一杯,说道:“做哥哥的先干为敬!你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。”

  戚长发哼的一声,将长剑抛在地下,回身去接过酒杯,连喝了三杯,侧过了头沉思,当真是满腹疑团,心想:“一个人危急之际,拚命恶斗,确是能比平常的武功增加数成,然而那不过是一股蛮劲。云儿这几下招式,明明是轻灵巧妙,决不是单凭蛮勇所能做到。奇怪,真正奇怪。”

  万震山站起身来,说道:“戚师弟,我有一件事,想跟你谈谈,咱们到书房中去说,好不好?”戚长发点了点头,也站起身来。万震山携着他的手,师兄弟俩并肩向书房。

  万门八弟子沈城道:“我小便去!给狄师哥这么一下子,吓得我屎尿齐流。”鲁坤沉脸喝道:“八师弟,你丢的丑还不够么?”

  沈城伸了伸舌头,匆匆离席。他走出厅门,到厕所去转了转,蹑手蹑脚的便走到书房外面。只听得师父的声音说道:“戚师弟,二十年来揭不破的谜,到今日才算真相大白。”

  听得戚长发的声音道:“小弟不懂,什么叫做真相大白。”

  “那还用我多说么?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?”

  “师父失落了一本练武功的书,找来找去找不到,郁郁不乐,就此逝世。你又不是不知,何必问我?”

  “是啊。这本练武的书,叫做什么名字?”

  “我怎么知道?你问我干什么?”

  “我却听师父说过,叫做《素心剑谱》。”

  “什么素心、荤腥的,我是一窍不通。”

  “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什么?”

  “不如乐之者!”

  “嘿嘿,哈哈,呵呵!”

  “有什么好笑?”

  “戚师弟,你装蒜装得真像。你明明满腹经书,却装作粗鲁不文。你倘若真的不懂咱们门中这些剑招的名称,你怎么背得出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?”

  “你是考教我来了,是不是?”

  “拿来!”

  “拿什么来?”

  “你自己知道,还装什么蒜?”

  “我戚长发向来就不怕你。”

  沈城听师父和师叔越吵越是大声,心中害怕起来,急奔回厅,走到鲁坤身边,低声道:“大师兄,师父跟师叔吵了起来,只怕要打架!”鲁坤一怔,站起身来道:“咱们瞧瞧去!”周圻、万圭、孙均等都急步跟去。

  戚芳拉拉狄云的衣袖,道:“咱们也去!”狄云点点头,刚走出两步,戚芳将一柄长剑塞在他手中。狄云一回头,只见戚芳手中提着两把长剑。狄云问道:“两把?”戚芳道:“爹没带兵刃!”

  欲知后事如何?请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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