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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高昌古国(1)


  计老人冷笑道:“有了地图,难道咱们自己不会去找那迷宫么?”陈达玄忽然改用汉语,说道:“就算找到了迷宫,寻得了珍宝,那是哈萨克人祖传的宝物,他们肯给你这汉人么?”计老人道:“依你说便怎样?”陈达玄道:“咱们二人联手,把这屋里的哈萨克人都杀了,这件事就只你知我知,不会泄漏出去。寻到的宝物,你占七成,我占三成。”计老人道:“你肯让我占这么多?”陈达玄道:“武功不及你,自是你多占几份。要是把这个哈萨克美女留给我,那么你占八成也行。”

  他二人的对答,苏普和阿曼听不懂,李文秀却听得大是恼怒,心道:“好恶贼,死到临头,还在起坏心眼儿。”计老人道:“这一个哈萨克姑娘武功很好,我们未必打得过她。”陈达玄道:“你可攻她一个措手不及,她不会防备你的。”计老人道:“嗯,不如我暗中割断了你手脚上的绳子,递一把刀给你,待她走到你身旁时,你在她背心插上一刀。”陈达玄道:“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,刺死了实在可惜。不过没有法子,便这么办。”

  李文秀心想:“计爷爷明知我懂的汉语,却跟他这么大声商量,显是要假我之手,除去这个恶贼。”便在此时,只听得远处有人叫道:“苏普,苏普……”又有人大声叫道:“阿曼,阿曼……”苏普和阿曼一起跃起身来,齐声叫道:“爹爹来找咱们啦。”苏普打开屋门,纵声叫道:“爹爹,我们在这里。”向着叫声来处奔了过去。阿曼跟在他身后急奔,大风雪中,透气也不容易。原来这天车尔库在苏鲁克家中喝酒,眼见风雪厉害,直到天黑儿女还不回来。两人一来心中记挂,二来乘着酒意,便一齐寻了过来。

  过了一会,四个人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。苏鲁克忽道:“这是那该死的汉人家里吗?我不进去。”车尔库道:“不进去?却到那里避风雪去?我耳朵鼻子都冻得要掉下来啦。”苏鲁克手中拿着个酒葫芦,在路上喝酒以驱寒气,这时已有八九分酒意,醉醺醺的道:“我宁可冻掉脑袋,也不进汉人的家里。”车尔库道:“你瞧我的宝贝女儿,冻坏了她我跟你算账。阿曼,咱们进去吧。”苏鲁克斜着醉眼,瞪着儿子,突然大声喝道:“嘿,你到过了汉人家里,该死的小子!”回手一掌,将他打得一个踉跄,阿曼正在他的身旁,给苏普一撞,撞倒在雪地之中。

  车尔库大怒,喝道:“你敢打我女儿,她还没做你儿媳妇,你就打人,将来不是给你欺侮死?”苏鲁克大着舌头,胡里胡涂的道:“我喜欢打便打,你管得着么?”车尔库更是恼怒,叫道:“你有种,再打一拳试试!”苏鲁克道:“好,我打!我打!”他喝得醉醺醺的,也没瞧清楚是谁,随手一拳,可是人虽醉,武艺却在,这一拳正好打在车尔库的胸口。车尔库若在平时,知他是个醉汉,虽吃了重重一拳,自也不会跟他计较,但这时他肚里的酒也涌了上来,伸足便是一勾。苏鲁克本已站立不定,给他一绊,登时摔倒,但趁势抱住了他的小腿。两人便在雪地之中,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。苏普和阿曼急忙拉扯拆劝,却那里劝得开?

  蓦地里?苏鲁克抓起地下一团雪,塞在车尔库口中,他咀巴被塞,急忙伸手乱抓乱挖,苏鲁克乐得哈哈大笑。车尔库吐出了口中之雪,砰的一拳,打得苏鲁克鼻子上鲜血长流。苏鲁克并不觉得痛,仍是笑声不绝,却掀住了车尔库的头发不放,两人都是哈萨克族中千里驰名的勇士,但酒醉之后相搏,竟如顽童打架一般。

  计老人和李文秀听得门外斗殴剧烈,都抢出来观看,那哑巴也跟了出来。苏普和阿曼初时见自己父亲打架,心下都很惊慌,但后来见二人都带着酒意,言语动作,无不惹人发笑,这才放心,只是苏鲁克和车尔库都是力气极大,这番砰砰嘭嘭的恶斗,却也不易拆解得开。

  打了一会,只见车尔库一翻身,将苏鲁克压在底下,苏鲁克挣扎了一会,爬不起来,便不动了。过了好一阵,苏鲁克竟是不再动弹。苏普大惊叫道:“快放开我爹爹。”拉开了车尔库,他生怕父亲受伤,忙俯首一看,只听得他鼾声大作,原来已在雪地中睡熟了。

  众人哈哈大笑,扶他起身来,只听他迷迷糊糊的说道:“哈哈,你打不过我,是不是,我是哈萨克第一勇士,我的儿子苏普第二,苏普……苏普将来生的儿子第三,你……你车尔库第四……”忽然间唱起歌来。车尔库没醉得他这般厉害,听他乱说乱话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  苏普扶着父亲进屋去,李文秀忽然“啊哟”一声叫,只见陈达玄已影踪不见,祗见火堆旁有几条烧断了的绳子。原来他乘着众人观看苏鲁克和车尔库斗殴,背着身子将手脚上绑着的绳子烧断,从后门逃去了。计老人见桌上的地图和刀子也均不见,急忙追向后门。

  那后门对正北方,一开门,扑面的寒风如刀甚是难当,简直气也透不过来。计老人正自踌躇,李文秀走到他身旁,低声道:“这般大风雪中,谅他也走不远,勉强挣扎,非死在雪地中不可。待天明后风小了,咱们到雪地中找这恶贼的尸首便了。”计老人点点头,关上门后,回到厅上,却见那哑巴竟也不见了。

  李文秀心地仁善,暗想这哑巴傻里傻气的,不知到了何处,开门出去大叫:“哑巴,哑巴,!”计老人道:“哑巴是聋子,听不见你。”李文秀四下遥望,不见哑巴的身影,只得回进门内。

  自来暴雨不终朝,狂风不终夕,到得黎明时,风雪终于渐渐歇了。苏鲁克酒醉后起来,已记不起昨宵之事,只是一见计老人,便即大怒。苏普和阿曼将昨晚计老人解救危难之事说了。苏鲁克道:“啊,原来你救了我儿子,你是好人。”急忙行礼道谢,又道:“咱们快追那恶贼去,别让他走了。”计老人心中,实是不愿与众人同行,但在势无法撇开,只得带了干粮用品,六人结伴而往。

  半夜大雪,陈达玄的足迹已然泯灭,但苏鲁克和车尔库一生长于大漠,善于追踪,只要见到雪地中稍有异状,便料到陈达玄走向何处,眼见他一路向西,深入戈壁沙漠,四个哈萨克人想起自来相传戈壁中藏有恶鬼,脸上都不禁微微变色。苏鲁克大声道:“今日便是明知撞到恶鬼,也非把强盗捉住不可。苏普,你替不替你妈和哥哥报仇?”苏普道:“我自是跟爹爹同去。阿曼,你还是回去吧!”阿曼道:“你去得,我也去得。”她心中却是在说:“要是你死了,难道我一个人还能活么?”苏鲁克道:“阿曼,你还是跟你爹爹回家的好,车尔库胆小得很,最怕鬼!”车尔库狠狠瞪了他一眼,抢先便走。当下一行人向西直行。

  戈壁沙漠中最使人畏惧之处,乃是千里无水,只要携带的清水一喝干,便有渴死之虞,但这场大雪一下,俯身即是冰雪,又无黄沙扑面之苦,人人少了不少顾虑。越向西行,陈达玄留下的足迹越是明显,到后来他的足印之上已无白雪掩盖,那自是风雪停止之后所留下来的了。计老人喃喃的道:“这恶贼倒也厉害,昨日的大风雪竟然困他不死。”苏鲁克忽然叫道:“咦,又有一个人的足迹!”他指着那西去的足印,说道:“这人每一步都踏在那强盗的足印之中,不留心是瞧不出来。”众人细细一瞧,果见每个足印中都有深浅两层。

  李文秀昨晚见那哑巴的眼光之中,神色很是特异,这时忍不住说道:“难道是那哑巴的脚印?”但见第二个脚印入雪甚浅,显是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,那么又不会是那哑巴。计老人循着脚印向前急赶。他知陈达玄的武功不过尔尔,但若另有高人窥伺在后,那可不易应付了。

  一行人深入沙漠,直往西行。大雪深没及胫,行走甚是缓慢,当晚只得在雪地中露宿一宵。扫开积雪,六个人以毛球裹身,卧在沙上。次晨李文秀起来,只听得苏鲁克和车尔库大呼小叫的吵嚷,原来计老人在黑夜中独自走了。李文秀和他相处了十年,平时见他淡泊自甘,金银财物,丝毫不放在心上,那知这次听到“哈布迷宫”四字,竟是举止大异,宛似换了一人一般,实是使她大感奇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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