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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四回 无影银针(2)


  胡斐暗暗点头:“这二人武功甚高,识见果然也高人一等。只可惜乱哄哄之中没听到他们的名字。”转头问郭玉堂时,他对这两个乡下土老儿一般的人也不相识,说道:“他们上来之时,安提督问他们姓名门派,两人都是笑了笑没说。”胡斐心想:“这两位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,连姓名也没留下。”

  他正低了头和郭玉堂低声说话,程灵素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,胡斐抬起头来,只听得一名武官唱名道:“这位是五虎门掌门人凤人英凤老师!”但见他手持熟铜棍,走上去在太师椅中一坐,说道:“哪一位前来指教。”胡斐大喜,心想:“这厮的武功未达一流高手之境,居然也来觊觎玉龙杯,先让他出丑露乖一番,再来收拾他,那更妙了。”

  只见凤人英接连打败了三人之后,正得意洋洋,又有一个手持单刀的人上去挑战。这个人的武艺可就高了,只三招一过,胡斐便道:“那姓凤的决不是他对手!”果然凤人英吼叫连连,迭遇险招。那使单刀的似乎不为己甚,只盼他知难而退,并不愿施展杀手,因此虽有几次可乘之机,他都使了缓招。但凤人英只是倒退,并不认输,突然间横扫一棍,那使单刀的身形一矮,铜棍从他头顶掠过。他正欲乘势进招,忽地叫声:“啊哟!”就地一滚,跟着跃了起来,但落下时右足一个踉跄,站立不定,又摔倒在地,怒喝:“你使暗器,不要脸!”

  凤人英微微笑道:“福大帅又没规定不得使暗器。上得场来,兵刃拳脚,毒药暗器,悉听尊便。”那使单刀的卷起裤脚,只见他膝头下的“犊鼻穴”中,赫然插着一枚两寸来长的银针。这“犊鼻穴”正当膝头之下,俗名膝眼,穴道外陷中,两旁有空,状似牛鼻,因以为名,正是大腿和小腿之交的要紧穴道,此穴中针,这条腿便不管用了。群豪心中都是好生奇怪,眼见适才两人斗得甚紧,凤人英绝无余暇发射暗器,又没见他抬臂扬手,这枚银针不知如何发出?

  那使单刀的恨恨退下,又有一个使鞭的上来,这人的铁鞭使得犹如暴风骤雨一般,二十余招之内,一招紧似一招,竟不让凤人英有丝毫喘息之机。他明知凤人英棍法并不如何了得,倒是那无影无踪的银针甚是难当,因此上杀招不绝,决不让他缓出手来发射暗器,哪知斗到第二十三招时,他又是“啊哟”一声,倒退开去,从自己小腹上拔出一枚银针,伤口中血流如注,伤得竟是极重。

  厅上群豪无不惊诧,似凤人英这等发射暗器,确是生平所未闻,更是从所未见。若说是旁人暗中相助,众目睽睽之下,总会有人发见。眼下这两场相斗,都是凤人英势将不支之时,突然之间对手中了暗器。这一次那使铁鞭的是小腹“四满穴”上中针,看来非一两个月的调治,无法痊可。难道凤人英竟会行使邪法,心念一动,银针便会从天外飞到?

  偏有几个不服气的,接连上去跟他相斗。有一人全神贯注的防备银针,不提防给他铜棍击中了肩头,身负重伤,另外三人却也都给他“无影银针”所伤。

  一时大厅之上群情耸动,纷纷议论。胡斐也是大为愕然,心想:“这恶贼从何处学到了这无影银针的神技?却如何能收拾他?”

  胡斐和程灵素都是心细眼快,大逾常人,眼见凤人英以无影银针接二连三的伤人,他二人留神观看,竟是瞧不出丝毫破绽。胡斐本拟当凤人英兴高采烈之时,突然上前将他杀死,一来为佛山镇上锺阿四全家报仇,二来使华拳门得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中扬眉吐气,但此刻瞧不透他这银针暗器的来路,只有暂且袖手,若是贸贸然奋勇上前争锋,只要一个措手不及,非但自取其辱,抑且有性命之忧。

  程灵素跟他心意相通,缓缓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这只玉龙杯,咱们不要了吧?”胡斐向蔡威和姬晓峰道:“这位凤老师的武功,还不怎样,只是……”姬晓峰点头道:“是啊,他放射的银针可实在邪门,无声无息,无影无踪,竟是没半点先兆,直至对方‘啊’的一声惨叫,才知是中了他的暗器。”蔡威道:“除非是头戴钢盔,身穿铁甲,方能跟他斗一斗。”

  蔡威这句话不过是讲笑,哪知大厅的众武官之中,果然有人心怀不服,命人去取了上阵用的铁甲,全身披挂,手执开山大斧,上前挑战。

  这名武官名叫木文察,当年随福康安远征青海,擎旗斩将,立过不少汗马功劳,乃是清军中的一员出名的猛将,这时手执大斧走到厅中,威风凛凛,同僚袍泽齐声喝彩。福康安也赐酒一杯,先行慰劳。

  两人一接上手,棍斧相交,当当之声,震耳欲聋,两般长兵器攻守抵拒,卷起阵阵疾风,烛光也给吹得忽明忽暗。木文察身穿铁甲,转动究属甚不灵便,但仗着膂力极大,开山巨斧舞将开来,实是威不可当。周铁鹪、曾铁鸥和王剑英、王剑杰四人站在福康安身前,手中各执兵刃,生怕巨斧或是铜棍脱手甩出,伤及大帅。

  斗到二十余合,凤人英拦头一棍扫去,木文察头一低,顺势挥斧去砍对方右足,忽听得啪的一声轻响,旁观群豪“哦”的一下,齐声呼叫。两人各自跃开几步,但见厅中地下堕着一个红色绒球,正是从木文察头盔上落下,绒球上插着一枚银针,闪闪发亮。

  想是木文察低头挥斧去砍对方右足之时,凤人英发出无影银针,只因顾念木文察是福大帅的爱将,不敢伤他身体。那绒球用铅丝系在头盔之上,须得射断铅丝,绒球方能落下,虽然两人相距甚近,但仓卒间竟能射得如此之准,不差厘毫,实是武林罕闻的暗器功夫。木文察一呆之下,已知是对方手下容情,这一针倘是偏低数寸,从眉心间贯脑而入,这时焉有命在?便是全身铁甲,又有何用?他心悦诚服,双手抱拳,说道:“多承凤老师留情。”凤人英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,说道:“小人武艺跟木大人相差甚远,这些发射暗器的微末功夫,在疆场之上那是绝无用处。倘若咱俩骑马比试,小人早给大人一斧劈下马来了。”木文察笑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

  福康安听凤人英说话得体,不敢恃艺骄其部属,心下大喜,说道:“这位凤老师的玩艺儿很不错。”将手中的碧玉鼻烟壶递给周铁鹪,道:“赏了他吧!”凤人英忙上前谢赏。

  木文察贯甲负斧,叮叮当当的退了下去。群豪纷纷议论。人丛中忽然站起一人,朗声道:“凤老师的暗器功夫果然了得,在下来领教领教。”众人回头一看,只见他满脸麻皮,正是适才发射铁菩提而中毒的柯子容。他手上涂了药膏后,这时毒性已解。他兰州柯家,乃以七种暗器开派,叫做“柯氏七青门”。哪七种暗青子?便是袖箭、飞蝗石、铁菩提、铁蒺藜、飞刀、钢镖、丧门钉,号称“箭、藜、菩、蝗、刀、镖、钉”七绝。虽然这七种暗器都是极常见之物,但他家传的发射手法与众不同,刀中夹石,钉中夹镖,而且数种暗器能在空中自行碰撞,准头歪歪斜斜,教人极难防避。若在空旷之处相斗,还能窜开数丈,然后看准暗器来路,或加挡击,或行躲闪,但在这大厅之上,地位窄小,却是极难对付了。

  凤人英将鼻烟壶郑而重之的用手帕包好,放入怀中,显得对福康安尊敬之极,这才朗声说道:“这位柯老师要跟在下比试暗器,大厅之上,暗器飞掷来去,若是误伤了各位大人,那可吃罪不起。”周铁鹪笑道:“凤老师不必多虑,尽管施展便是。咱们做卫士的,难道尽吃饭不管事么?”凤人英含笑抱拳,说道:“得罪,得罪!”胡斐心想:“无怪这恶贼独霸一方,历久不败。原来他交结官府,确是心思周密,手段十分高明。”

  凤人英走到厅心,只见柯子容除了长袍,露出全身黑色紧身衣靠。他这套衣裤甚是奇特,到处都是口袋带子,这里盛一袋石子,那里插三把飞刀,自头颈以至小腿,没一处不装暗器,胸前固然有袋,背上也有许多小袋。福康安哈哈大笑,说道:“亏他想得出这套古怪装束,周身倒如刺猬一般。”

  只见柯子容左手一翻,从衣袋下取出一只水杓般的兵器来,只是杓口锋利,有如利刃。原来那是他家传的独门兵器,有一个特别名称,叫做“石沉大海”。这石沉大海一物二用,本身有三十六路招数,用法介乎单刀和板斧之间,但另有一般妙用,可以抄接暗器。敌人不论何种暗器发射过来,他这铁杓一兜一抄,便接了过去,宛似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,他反而可从杓中取过敌人暗器,随即还击。这“石沉大海”不属于十八般兵器之列,乃是旁门的兵刃,江湖上也有称之为“借箭杓”的,意谓可借敌人之箭而用。

  他这兵器一取出,厅上群豪倒有一大半不识得。凤人英笑道:“柯老师今日让咱们大开眼界。”胡斐却想:“同是暗器名家,赵三哥何等潇洒大方,身上不见一枚暗器,却是取之不绝,这姓柯的未免显得小家气了。”只见柯子容铁杓一翻,斜向劈往凤人英肩头。凤人英侧身让开,还了一棍,两人便斗将起来。那柯子容口说是跟他比试暗器,但杓法精妙,步步进逼,竟是不放暗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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