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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回 断辫夺帽(3)


  众人凝神屏息,注视二人激斗。凤人英手下人数虽众,但不得他的示意,谁也不敢插手相助,何况两人来去如风,旁人武功远远不及,便要相助,也不知如何着手。二人恶斗正酣,庙门中又闯进三个人来,当先一个妇人披头散发,满身血污,正是钟四嫂。她一路磕头,一路爬着进来,身后跟着二人,一是她丈夫钟阿四,一是她儿子钟小二。

  钟四嫂跪在地下,不住向凤人英磕头,哈哈大笑,叫道:“凤老爷你大仁大义,北帝爷爷保佑你多福多寿多男子,保佑你金玉满堂,四季发财。我小三子在阎王老爷跟前告了你一状,阎王老爷说你大富大贵,后福无穷哪。”她疯疯癫癫的又跪又拜,又哭又笑。钟阿四却铁青着脸,一声不发。

  凤人英与胡斐拆了十余招,早已全然落在下风,金棍挥成的圈子越来越小,见钟四嫂似疯非疯的跪拜,更是心神不宁,知道再斗下去定要一败不可收拾,于是劲贯双臂,使一招“扬眉吐气”,往胡斐下颚挑去。

  这一棍势夹劲风,金光耀眼,胡斐却不闪不缩,伸手竟然硬夺他的金棍。凤人英大吃一惊,心想:“难道你这只手爪子是铁铸的不成?”当下力透手腕,急挑之力更大。胡斐手掌与棍面一搭着,轻轻向后一缩,已将他挑力卸去,手指弯曲,抓住了棍头。总算凤人英在这条棍上已下了三十余年苦功,忙使一招“上滑下劫”,跟着使一招“翻天彻地”,以极刚猛的外功硬夺回去。胡斐叫道:“还不快逃,更待何时?”双手自外向内圈转,却来捏他咽喉,也不知他如何移动身形,竟在这一抓一夺之际,顺势攻进了门户,凤人英的金棍反在外档,己然打他不着。

  凤人英大骇之下,一面低头,一面出手护颈。胡斐左手在他天灵盖上轻轻一拍,除下他的帽子,右下已抓住他的辫子尾端,叫道:“这一掌暂不杀你!”左手亦已抓住辫根,双手向外一分,蹦的一声,一条辫子断成了两截。凤人英吓得面如上色,急忙跃开。胡斐右手一扬,凤人英的帽子飞出,刚好套上石蛇头上,跟着踏上一步,一掌击在石龟昂起的头顶,砰的一响,水花四溅,石龟之头齐颈而断,落入水塘。胡斐哈哈一笑,将凤人英那条长辫绕在石龟颈中,双手拍一拍身上灰尘,笑道:“还打么?”

  旁观众人见他显了这手功夫,人人脸上变色。凤人英知道他适才这一掌确是手下留情,否则以掌击石龟之力击在自己头顶,那里还有命在?但断辫绕龟,飞帽戴蛇,如此的奇耻大辱如何忍耐得了?舞动金棍,一招“青龙卷尾”,猛扫而至。这时他已是性命相拚,再非以掌门人身份与人比武过招。

  胡斐心想:“此人平时素横得可以,今日若不扫尽他的颜面,佛山一镇之人冤气难出。”见他金棍上威力虽增,棍法却已不如适才灵动,空手拆了几招,只见他使一招“铁牛耕地”,着地卷到,看准棍端一足踹了下去,棍头着地,给他踏在脚下。凤人英急忙运劲后夺,胡斐出脚奇快,刚觉脚下有些松动,左足已踏在棍腰,猛力往下一蹬。凤人英再也拿捏不住,双手一松,棍尾正好打中他右足足背,两根小骨登时断折。

  这一下痛得他脸如金纸,但他咬紧牙关,哼也不哼一声,双手反在背后,朗声说道:“我学艺不精,无话可说,你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钟四嫂却还是不住向他磕头,哭叫:“多谢凤老爷成全了我家小三子,你说真是偷吃了你家的肥鹅么?”

  胡斐心地仁善,见凤人英败得如此狼狈,实不想再折辱于他。但见到钟四嫂发疯的惨状,神坛前石板上的血渍,心想这南霸天除了此事之外,平素定是更有不少恶行,既撞在我的手里,岂能轻饶?

  当下大踏步过去,将凤一华一把提起,拔起插在地下的单刀,转头向凤人英道:“凤老爷,我和你无冤无仇,可是令郎偷吃了我的凤凰肉,实在太不讲理。这里佛山镇上的人都护着你,我冤屈难明,只好剖开令郎的肚子,让列位瞧瞧。”说着刀锋在凤一华肚子轻轻上拖,雪白的肌肤上登时现出一条血痕。

  凤人英固然作恶多端,却还不失江湖汉子的气概,败在胡斐的手下之后,仍是十分刚硬,丝毫不失掌门人的身份,但一见独生爱子要惨被他开膛剖腹,不由得威风尽失,刚气全无,叫道:“且慢!”从身旁手下人手中抢过一柄单刀。

  胡斐笑道:“你还不服气,要待再打一场?”凤人英惨然道:“一身作事一身当,我凤某行事不当,害得尊驾打这个抱不平,这与小儿可不相干。凤某不敢再活,但求饶了小儿性命。”

  说着横过单刀,便往颈中刎去。屋梁上一人大叫:“凤大哥,使不得!”原来那个粗壮大汉兀自双手抱住横梁,悬身半空。

  凤人英脸露苦笑,挥刀急砍。众人大惊之下,谁也不敢阻拦,眼见他单刀横颈,立时要血溅当场,尸横祖庙,忽听得嗤嗤声响,一件暗器从殿门自高而下的飞射下来,铮的一声,在单刀上一碰。凤人英手一荡,单刀歪了,但还是在左肩上划了一道口子,鲜血迸流。

  胡斐定睛一看,只见射下来的暗器,却是一枚女子头上所插的银钗,便拾在手中一掂,份量极轻,这样小小一枚银钗,居然能将凤人英手中的单刀荡开,这一份功夫自己也未必能够办到。那发射暗器之人的武功,只怕还是在自己之上。

  他纵身抢到天井,一跃上了屋顶,但见西南角上人影一闪,倏忽消失了踪迹。胡斐右足一点,扑了过去,暮色苍茫之中,四顾悄然,竟无人影。胡斐心中嘀咕:“这背影小巧苗条,似是女子模样,难道世间女子之中,竟有这等高手?”

  他生怕凤人英父子逃走,不敢在屋顶上耽搁太久,于是纵身回殿,只见凤人英父子搂抱在一起,凤人英脸上老泪纵横,也不知是爱是怜,是痛是悔。胡斐心肠仁慈,见了这副情景,倒起了饶恕他父子之意。

  凤人英放脱儿子,走到胡斐跟前,扑地跪下,说道:“我这条老命交在你手里,但望高抬贵手,饶了我儿子性命。”凤一华抢上来说道:“不,不!你杀我好了。你要替姓钟的报仇,剖我肚子便是。”

  胡斐一时倒不知如何发落,若要杀了二人,有些不忍下手,倘是给他父子俩一哭一跪,便即饶恕,又未免太便宜了他们。正自踌躇,钟阿四突然走上前来,向胡斐说道:“好汉爷救了小人的妻儿,又替小人一家明冤雪恨,大恩大德,小人粉身难报。”一面说,一面扑翻在地,冬冬冬冬,磕了几个响头。

  胡斐连忙扶起。钟阿四转过身来,脸色铁青,望着凤人英道:“凤老爷,今日在北帝爷爷神前,你凭良心说一句,我家小三子有没有偷你的鹅吃?”凤人英为胡斐的威势所慑,低头道:“没有。那是我弄错了。”

  钟阿四又道:“凤老爷,你再凭良心说,你叫官府打我关我,逼死我的儿子,全是为了要占我的菜园,是不是?”

  凤人英向他脸上望了一眼,只见这个平素忠厚老实的菜农,咬紧牙关,目喷怒火,神情极是可怕,不由得低下了头,不敢回答。钟阿四道:“你快说,是也不是?”凤人英昂起头来,道:“不错,杀人偿命,你杀我便了。”

  忽听庙门外一人高声叫道:“自称拔凤毛的小贼,你敢不敢出来和老爷斗三百回合?你在北帝庙中缩头缩颈,干么不敢出来啊?”

  这几句叫得极是响亮,大殿上人人相顾愕然,听那声音粗鲁重浊,满是无赖地痞的口气。胡斐一怔之下,抢出庙门,只见前面三骑马向西急驰,马上一人回头叫道:“缩头乌龟,料你也不敢和老子动手。”胡斐大怒,见庙门旁一株大红棕树下系着两匹马,纵身过去一跃上马,拉断僵绳,双腿一夹,催动坐骑,向那三人急追下去。

  (欲知那三人是何路数?胡斐是否遇到劲敌?请看下回分解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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