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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圣火六令(2)


  那三人身子这么一移,张无忌已得清清楚楚,最高那人虬髯碧眼,另一个黄须鹰鼻,竟然都是胡人。那女子一头黑发,和华人无异,但眸子极淡,几乎无色,瓜子脸型,约莫二十岁上下,虽然瞧来诡异,相貌却是甚美。无忌心想:“原来这三人都是胡人,怪不得语调生硬,说的话又文诌诌的好似背书。”只听那虬髯人朗声又道:“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谢逊何不跪迎?”谢逊道:“三位到底是谁?若是本教弟子,谢逊该当相识。若非本教中人,圣火令与三位毫不相干。”虬髯人道:“明教源于何土?”

  谢逊道:“源起波斯。”虬髯人道:“这就是了。我乃波斯明教总教流云使,另外两位是妙风使、辉月使。我等奉总教主之命,特从波斯来至中土。”谢逊和无忌都是一怔。无忌读过杨逍所著的“明教流传中土记”,知道明教确是从波斯传来,眼看这三个男女果是波斯胡人,武功身法又是如此,定是不假,当下默不作声,且听谢逊如何对答。只听那黄须的妙风使道:“我教主接获讯息,得知中土支派教主失踪,群弟子自相残杀,本教大趋式微,是以命云风月三使前来整顿教务。合教上下,齐奉号令,不得有误。”无忌一听之下,心中大喜:“总教主有号令传来,那是再好也没有了。免得我担此重任,见识肤浅,不免误了大事。”

  只听得谢逊说道:“中土明教虽然出自波斯,但千余年来独立成派,自来不受波斯总教管束。三位远道前来中土,谢逊至感欢忭,跪接云云,却是从何说起。”那虬髯的流云使伸手入怀,取出两块二尺来长,非金非玉的牌来,相互一击,铮的一声响,正是无忌第一次所听到的那古怪声音。这时相距既近,更是震得人不能自恃。好在那流云使一击之下,便不再击,说道:“这是中土明教的圣火令,前任姓石的教主不肖,失落于丐帮之手,今由我等取回。自来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谢逊还不听令?”

  谢逊入教之时,圣火令失落已久,从来没有见过,但其神异之处,却是向所耳闻,明教的经书典籍之中,也往往提及,知道这三人所持的六块玉牌,确是本教的圣火令。何况三人一出手,一招之间,便抓了金花婆婆掷将出去,自己武功和金花婆婆乃在伯仲之间,纵要抗拒,也是无能为力,当下说道:“在下相信尊驾所言,但不知尊驾有何吩咐?”

  流云使左手一挥,妙风使、辉月使和他均似心意目通,三个人纵身而起,两个起落,已跃到金花婆婆身侧。金花婆婆六朵金花掷出,分击三使。三使东一闪,西一晃,尽数避开。但见辉月使直欺而前,纤手伸出,点向金花婆婆咽喉。金花婆婆拐杖一封,跟着还击一杖,突然间金花婆婆腾身而起,后心被流云使和妙风使抓住,提了起来。这一来她后心要穴为敌人所制,已全然不能动弹。辉月使抢上三步,左手食指连动,点中了她胸腹的七处穴道。

  这几下对招极是干净利落,张无忌看得明白,心道:“他三人起落身法,未见有过人之处,只是三人配合得巧妙无比。辉月使在前诱敌,其余二人已神出鬼没的将金花婆婆擒住。但每个人的武功,未必便在金花婆婆之上。”流云使提着金花婆婆,左手一振,将她轻轻的掷在谢逊身前,说道:“谢狮王,本教教规,入教之后终身不能叛教。此人自称破门而出,为本教叛徒,你先将她首级割下。”

  谢逊一怔,道:“中土明教向来无此教规。”流云使冷冷的道:“此后中土明教悉奉波斯总教号令。这婆子适才摆毒计害你,一切全落入咱们眼中,留着便是祸胎,快快将她除了。”

  谢逊昂然道:“这位韩夫人昔年待谢某不错,明教四王,情同金兰。今日虽然她对谢某无情,谢某却不可无义,不能动手加害。”妙风使哈哈一笑,道:“中国人婆婆妈妈,有这么多啰唆。她要害你,你却不去杀她,这算是什么道理?当真奇哉怪也,莫明其妙。”谢逊道:“谢某杀人不贬眼,却不杀同教朋友。”辉月使道:“非要你杀了她不可。你不杀她,便是不听号令,咱们先杀了你。”

  谢逊道:“三位到中土来,第一件事便勒逼金毛狮王杀了紫衫龙王,这是为了立威吓人么?”辉月使微微一笑,道:“你双眼虽瞎,心中倒也明白。快快动手罢!”谢逊仰天长笑,声动山谷,大声道:“我金毛狮王光明磊落,别说不杀同伙朋友,此人即令是谢某的深仇大怨,既被你们擒住,已然无力抗拒,谢某岂能再以白刃相加?”

  张无忌听了义父豪气干云的言语,心下暗暗喝采,对这波斯明教三使,渐生反感。只听妙风使道:“明教教徒,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你胆敢叛教么?”谢逊心念一动,昂然说道:“谢某双目已盲了二十余年,你便将圣火令放在我眼前,我也瞧它不见。说什么‘见圣火令如见教主’?”妙风使大怒,道:“好!那你是决意叛教了?”谢逊道:“谢某不敢叛教。可是明教的教旨乃是行善去恶,义气为重。谢逊宁可自己人头落地,不干这等没出息的歹事。”金花婆婆身子不能动弹,谢逊的言语,却是一句句的都听在耳里。

  张无忌知道义父生死已迫在眉捷,当下轻轻将殷离放在地下,只听得流云使道:“明教中人,不奉圣火令者,一律杀无赦!”谢逊喝道:“本人是护教法王,即令是教主要杀我,也须开坛秉告天地,申明罪状。”妙风使嘻嘻笑道:“明教在波斯好端端,一至中土,便有这许多臭规矩!”三使同时呼啸,一齐抢了上来。谢逊屠龙刀挥动,护住身子。三使连攻三招,竟然抢不近身。

  突然之间,三使各执圣火令在手,辉月使欺身直进,左手持令向谢逊天灵盖上拍了下去。谢逊举刀一挡,当的一响,声音极是怪异。这屠龙刀无坚不摧,可是竟然削不断圣火令。便在这一瞬之间,流云使滚身向左,已然一令打在谢逊腿上。谢逊脚下一个踉跄,妙风使横令点他后心,突然间手腕一紧,圣火令被人挟手夺了去。他大惊之下,回过身来,只见一个穿着水手装束的少年,右手中拿着一根圣火令。

  张无忌这一下纵身夺令,快速无比,巧妙无比,妙风使竟是事先毫无知觉。流云使和辉月使惊怒之下,齐从两侧攻上。张无忌身形一转,向左避开,不意拍的一响,后心已被辉月使一令击中。那圣火令非金非玉,极是坚硬,这一下打中了,张无忌眼前一黑,几欲晕去,幸得护体神功立时发生威力,当即镇慑心神,向前冲出三步。波斯三使毫不放松,跟着又围了上来。张无忌右手持令向流云使虚晃一招,左手倏地伸出,已抓住了辉月使左手的圣火令,岂知辉月使忽地放手,那圣火令尾端向上一弹,拍的一响,正好打中无忌手腕。他左手五根手指一阵麻木,只得放下左手中已然夺到的圣火令,辉月使纤手伸处,抓口掌中。

  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法以来,再得张三丰指点太极拳中的精奥,纵横宇内,从无敌手,不意此时一出手便被辉月使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接连打中。第二下打在腕骨之上,若非他的护体神功自然而然将来力卸开,手腕早已折断。他惊骇之下,不敢再与敌人对攻,凝立当场,要看清楚敌人招数来势,以定应付方策。波斯三使见他虽然两次被击,竟似并未受伤,也已惊奇不已,那是他们生平从未遇到过的情景。妙风使一低头,一个头锤向无忌攻来,这种打法,原是武学中大忌,以自己最紧要的部位,送向敌人挨打。

  无忌端立如山,知他这一招似拙实巧,必定伏下厉害异常的后着,待他的脑袋撞到自己身前一尺之处,这才向后退了一步,蓦地里流云使跃身半空,向他头顶坐了下来。这一招更是怪异,竟是以臀部攻入,天下武学之道虽紧,从未有这种既无用,又笨拙的招数。无忌不动声色,向旁又是一让,只觉胸口一痛,已被妙风使用手肘撞中。只是妙风使被他九阳神功一弹,向后倒退三步,跟着又倒三步,甫欲站定,又是倒退三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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