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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武当报讯(2)


  那空相在厅上踱来踱去,心下极是不耐,时时侧耳倾听,是否敌人已攻到了山上,过不多时,那道人快步出来,躬身说道:“俞三师叔有请。俞三师叔言道,请大师恕他不能出迎之罪。”这时那道人的神态举止之中,比先前越加恭谨,想是俞岱岩一听得有“空”字辈的少林僧驾临,已嘱咐他必须礼貌十分周到。空相点了点头,随着他走向俞岱岩的卧房。张无忌站在窗外,寻思:“三师伯四肢残废,耳目加倍灵敏,我若到他窗外窃听,只怕被他发觉。”走到离俞岱岩卧房数丈之处,便停住了脚步。

  过了约莫一盏荼时分,那道人匆匆从俞岱岩房中出来,低声叫道:“清风、明月!到这边来。”便有两个道僮走到他的身前,叫了声:“师叔!”那道人道:“预备软椅,三师叔要出来。”两名道僮答应了。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住过数年,那知客的道人是俞莲舟新收的弟子,他不相识,却识得清风、明月两个道僮,知道俞岱岩有时出来,便坐在软椅之中,由道僮抬着行走。见二僮走向放软椅的厢房,当下悄悄跟随在后,一等二僮进房,突然叫道:“清风,明月,认得我么?”

  二僮吓了一跳,凝目瞧无忌时,依稀有些面熟,一时却认不出来。无忌笑道:“我是无忌小师叔啊,你们忘了么?”二僮登时忆起旧事,心中大喜,叫道:“啊,小师叔,你回来啦!你的病好了?”三个人年纪相若,同在山上之时,常在一处玩耍,翻觔斗、豁虎跳、斗蟋蟀、捉田鸡,无所不为。无忌道:“清风,让我来假扮你,去抬三师伯,瞧他知不知道。”清风踌躇道:“这个……不大好吧!”

  无忌道:“三师伯见我病愈归来,自是喜出望外,高兴还来不及,那里会责骂于你。”二僮素知自张三丰祖师以下,武当六侠个个对这位小师叔极其宠爱,他病愈归山。那是天大的喜事,他要开这个小小的玩笑,逗俞岱岩病中一乐,自无伤大雅。明月道:“小师叔怎么说,就怎么办吧!”清风当下笑嘻嘻的脱下道袍、鞋袜,给无忌换上了,明月则替他挽起一个道髻,片刻之间,一个翩翩公子,变成了眉清目秀的小道僮。

  明月道:“你要冒充清风,相貌不像,就说是观中新收的小道僮,清风跌跛了腿,由你去替他。那你叫什么名字?”无忌想了一想,笑道:“清风一吹,树叶便落,我叫扫叶。”清风拍手道:“这名字倒好……”三人正说得高兴,那道人在房外喝骂:“两个小家伙,嘻嘻哈哈的捣什么鬼,半天不见人出来。”无忌和明月伸了伸舌头,抬起软椅,径往俞岱岩房中。

  无忌和明月扶起俞岱岩,放在软椅之中,只见俞岱岩脸色极是郑重,也没留神抬他的道僮是谁,只听他说道:“到后山小院,见祖师爷爷去。”

  清风应道:“是!”转过身去,抬着软椅前端,无忌抬了后端,俞岱岩只瞧见清风的背影,便瞧不见无忌。空相随在软椅之侧,同到后山,那知客道人不得俞岱岩召唤,便不敢同去。张三丰闭关静修的小院在后山竹林深处,修篁森森,绿荫遍地,除了偶闻鸟语之外,竟是半点声息也无。

  清风和无忌抬着俞岱岩来到小院之前,停下软椅,俞岱岩正要开声求见,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苍老的声音道:“少林派那一位神僧光临寒居,老道未克远迎,还请恕罪。”呀的一声,竹门推开,张三丰缓步而出。空相心头微微一惊:“他怎么知道来访的是少林僧人?”但随即想起:“想必那知客道人早已命人前来禀报,张三丰老道故弄玄虚。”

  俞岱岩却知师父近年来武功越来越是博大精深,从空相的脚步声中,已可测知他的武学门派、修为深浅。但猜他是空闻、空智,空性少林三大神僧中的一位,却是猜错了,想是空相少出寺门,外界均不知少林派中有这样一位武学高手。张无忌的内功此时已在空相之上,由实返虚,自真归朴,不论举止、眼光、脚步、语声,处处深藏不露,张三丰反听不出来。他见太师父虽然红光满面,但白须白发,此之八九年前分手之时,着实已苍老了几分,心中又是欢喜,又是悲伤,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,急忙转过头去。

  只听空相合什说道:“小僧少林空相,参见武当前辈张真人。”张三丰稽首还礼,道:“不敢,大师不必多礼,请进说话。”五个人一起进了小院,但见室内板桌上一把茶壶,二只茶杯,地下一个蒲团,壁上挂着一柄木剑,此外一无所有。空相道:“张真人,少林派惨遭千年未遇之浩劫,魔教突施偷袭,本派自方丈空闻师兄以下,或殉寺战死,或力屈被擒,仅小僧一人拚死逃脱。魔教大队人众,正向武当而来,今日中原武林存亡荣辱?全系于张真人一人之手。”说着放声大哭。地里听到这个噩耗,也是大吃了一惊,半晌说不出话来,定了定神,才道:“魔教竟然如此猖狂,少林寺中高手如云,不知如何竟会着了魔教的毒手?”

  空相道:“空智、空性两位师兄率同门下弟子,和中原五大派结盟西征,围攻光明顶,不知如何失手,尽遭擒获……”张无忌暗暗心惊,寻思:“敌人究竟是谁?怎地这等厉害?”只听空相续道:“这日山下报道,远征人众大胜而归,方丈空闻师兄得讯大喜,率同合寺弟子,迎出山门,果见空智、空性两位师兄带领西征弟子,回进寺来,另外还押着数百名俘虏。来人到得大院之中,方丈问起得胜情由,空智师兄唯唯否否,空性师兄忽地叫道:“师兄留神,我等落入人手。众俘虏尽是敌人……”方丈惊愕之间,众俘虏抽出兵刃,突然动手。本派人众一来措手不及,二来无一人携带兵刃,赤手空拳的御敌,大院子的前后出路均已被敌人堵死,一场激斗,终于落了个一败涂地,空性师兄当场殉难……”说到这里。已是泣不成声。张三丰心下黯然,说道:“这魔教如此歹毒,行此恶计,又有谁能够提防?”

  只见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黄布包袱,打开包袱,里面是一层油布,再打开油布,赫然露出一颗首级,环眼圆睁,脸露愤怒之色,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。张三丰、俞岱岩、张无忌都识得空性面目,一见之下,不禁“啊”的一声,一齐叫了出来。空相泣道:“我舍命抢得空性师兄的法体,张真人,你说这大仇如何得报?”说着将空性的首级恭恭敬敬放在桌上。伏地拜倒。张三丰凄然躬身,稽首行礼。

  张无忌想起光明顶上此武较量之际,这位空性神僧慷慨磊落,豪气过人,实不愧为堂堂少林派的一代宗师,不意惨遭奸人戕害,落得身首分离,心下甚是难过。他性情温和,转过了头,不敢多看空性的首级。张三丰见空相伏地久久不起,哭泣甚哀,便伸手扶他,说道:“空相师兄,少林武当本是一家,此仇非报不可……”他刚说到这个“可”字,只听得砰的一声响,空相双掌一齐击在他小腹之上。

 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,张三丰武功之深,虽已到了从心所欲、无不如意的最高境界,但那能料到这位身负血仇、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,竟会对自己忽施袭击?在一瞬之间,他还道空相悲伤过度心智迷糊,昏乱之中将自己当作了敌人,但随即知道不对,小腹上中的掌力,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“金刚般若掌”,但觉空相竭尽全身之劲,将掌力不绝的催送过来,脸白如纸,嘴角却带狞笑。

  张无忌、俞岱岩、明月三人蓦地见此变故,也都惊得呆了。俞岱岩苦在身子残废,不能上前相助师父一臂之力,张无忌年轻识浅,在这一剎那间,还没领会到空相竟是意欲立毙太师父于掌底,两人只惊呼了一声,便见张三丰左掌挥出,拍的一声轻响,击在空相的天灵盖上。这一掌其软如绵,其坚胜铁,空相登时脑骨粉碎,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,一声也没哼出,便即毙命。须知张三丰过百年的修为,功力通神,空相虽是当代武林中一流高手,却也经不起他这轻轻一掌。

  俞岱岩忙道:“师父,你……”只说了一个字,较即住口,只见张三丰闭目坐下,片刻之间,头顶冒出丝丝白气,知他正以上乘内功疗伤。猛地里张三丰口一张,喷出几口鲜血,无忌在旁见着,心下大惊,知道太师父受伤着实不轻,倘若他吐出的是紫黑瘀血,那么凭他深厚无此的内功,三数日即可平复,但他所吐的却是鲜血,况是狂喷而出,那么脏腑已受重伤。

  在这霎时之间,张无忌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:“是否立即表明身份,相救太师父?”便在此时,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,那知客道人到了门外,听他步声急促,显是心情十分慌乱,却是不敢贸然进来,也不敢出声。俞岱岩道:“是藏玄么?什么事?”那知客道人藏玄说道:“禀报三师叔得知,大批敌人到了观外,都是穿着魔教的服色,要见祖师爷爷,口出污秽言语,说要踏平武当派……”俞岱岩喝道:“住口!”他生怕张三丰听到了之后分心,激动伤势。

  张三丰缓缓睁开眼来,说道:“少林派金刚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,看来非得静养三月。伤势难愈。”无忌心道;“原来太师父所受之伤,比我所料的更重。”只听张三丰又道:“明教大举上山,乃是有备而来。唉,不知远桥、莲舟他们平安否?岱岩,你说该当如何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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