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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回 倚天宝剑(3)


  殷利亨呆了一呆,这才明白,喃喃的道:“啊?是了,我真胡涂!你让开,我今日要替你妈报仇雪恨。”杨不悔指着灭绝师太道:“好!殷叔叔,你去杀了这个老贼尼。”殷利亨道: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杨不悔道:“我妈是给这名贼尼一掌打死的。”殷利亨道:“胡说八道,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?”杨不悔冷冷的道:“那是在蝴蝶谷中,老贼尼叫我妈来刺死我爹爹,我妈不肯,老贼尼就一掌将我妈打死了。我亲眼瞧见的,张无忌哥哥也是亲眼瞧见的。你再不信,不妨问问那老贼尼自己。”当纪跷芙身死之时,杨不悔年幼,什么也不懂得,但后来年纪大了,慢慢回想,自然明白了当年的经过。

  殷利亨回过头去,望着灭绝师太,眼中露出疑问之色,道:“师太……她说……纪姑娘是……”灭绝师太嘶哑着嗓子,说道:“不错,这等不知廉耻的孽徒,留在世上又有何用?她和杨逍是两厢情愿,宁肯背叛师门,不愿遵奉师命,去刺杀这个淫徒恶贼。殷六侠,为了顾全你的颜面,我始终隐忍不言。哼,这等无耻的女子,你何必念念不忘于她?”殷利亨铁青着脸,大声道,“我不信,我不信!”灭绝师太道:“你问问这女孩子,他叫什么名字?”

  殷利亨的目光转到杨不悔脸上,泪眼模糊之中,瞧出来活脱便是一个纪晓芙,耳中却听她清清楚楚的,说道:“我叫杨不悔。妈妈说:这件事她永远也不后悔。”当的一声,殷利亨掷下长剑,回过身来,双手掩面,疾冲下山。宋远桥和俞莲舟大叫:“六弟,六弟”但殷利亨既不答应,亦不回头,提气急奔,突然间失足摔了一交,但爬起身来,片刻间奔得不见了踪影。他和纪晓芙之事江湖上多有知闻,眼见事隔十余年,他仍是如此伤心不由得都替他难过。要知以武当六侠殷利亨的武功,奔跑之际如何会失足摔跌?那自是心神大乱、魂不守舍之故了。

  这时宋远桥、俞莲舟、张松溪、莫声谷四人分坐四角,各出一掌,抵在张无忌胸、腹、背、腰四处大穴之上,齐运内力?给他疗伤。四人内力甫施,立时觉得无忌体内有一股极强的吸力,源源不绝的将四人内力吸引过去。四人一齐大惊,暗想如此不住吸去,只须一两个时辰,自己内力便致耗竭无存,但无忌生死未卜,那便如何是好?正没做理会处,张无忌缓缓睁开眼睛,“啊”了一声。

  宋远桥等心头一震猛,觉得手掌心有一股极暖和的热力,反传过来,竟是无忌的九阳神功起了应和,转将内力反输到四人体内,宋远桥叫道:“使不得!你自己静养要紧。”四个人急忙撤掌而起,但觉似有一片滚水周流四肢百骸,舒适无比,显是无忌不但将吸去的内力还了四人,而且他体内九阳真气充盈鼓荡,反而帮助四人增强了内功的修为。宋远桥等四人面面相觑,暗自震骇,眼见他重伤垂死,那知内力竟是如此强劲浑厚,沛不可当。

  此刻张无忌外伤尚重,内息却已运转自如,慢慢站起身来,说道:“宋大伯、俞二伯、张四伯。莫七叔,恕侄儿无礼!太师父他老人家福体安康。”

  宋逮桥道:“师父他老人家安好!无忌,你……你长得这么大了……”说了这句话,心头虽有千言万语,却再也说不下去了。白眉鹰王殷天正见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少年竟是自己外孙,高兴得呵呵大笑,却终究站不起身。

  灭绝师太铁青着脸,将手一挥,峨嵋群弟子跟看她向山下走去。周芷若低着头走了几步,终于忍不住向张无忌一望,张无忌却也正目送着她离去。两人目光相接,周芷若苍白的脸颊上飞上一阵红晕,眼光中似乎是说:“我刺得你如此重伤?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,你可要好好保重。”

  张无忌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,微微点了点头。周芷若秀眉上扬,心中十分喜欢,随即回过头去,加快脚步,远远去了。这一切全瞧在宋青书的眼中,他目光中闪耀着几星刻毒的恨意,但一瞬即过,谁也没有见到。

  武当派和张无忌相认,再加峨嵋派这一去,六大派围剿魔教之举登时风流云散,崆峒和华山两派跟著作别。何太冲走近身来,说道:“小兄弟,恭喜你们亲人相认啊……”张无忌不等他接着说下去,从怀中摸出两枚避瘴气、去秽恶的寻常药丸,递了给他,说道:“请贤夫妇各服一丸,金蚕蛊毒便可消解。”何太冲拿看这两粒药丸,但见黑黝黝的毫不起眼,不信便能消解得那天下至毒的金蚕蛊毒。

  张无忌道:“在下既说消解得,便是消解得。”他说话声音虽然微弱,但光明顶这一战镇慑六大门派气度之中,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威严,不由得何太冲不信。他心想:“即使他骗我?所给的药不能消解蛊毒,当着武当四侠之前,我也不能强逼他给真药于我。何况少林派的那几个贼秃似乎也有回护这小贼之意。今日只好认命罢喇。”当下苦笑着说声:“多谢”微一稽首,和班淑娴分别将药丸服下,指挥众弟子收拾本派死者的尸首,告辞下山。

  俞莲舟道:“无忌,你伤重不能行走下山,只好在此调养,咱们可又不能在此陪你,盼你痊愈之后,来武当一行,也好让师父见了你喜欢。”张无忌含泪点头。各人有许多事想问、有许多话想说,但见无忌神情委顿,均知多说一句话便是加重他一分伤势,只有忍住不言。猛听得少林派中一人大声叫了起来:“圆真师兄的尸首呢?”另一人道:“咦,怎么不见了圆真师伯的法体?”莫声谷好奇心起,抢步过去一看,只见七八名少林僧在收拾本门战死者的遗尸,可是单单少了圆真的一具尸体。

  圆音指着明教教众,大声喝遭:“快把我圆真师兄的法体交出来,莫惹得和尚无名火起,一把火烧得你们个个尸骨成灰。”周颠笑道:“哈哈,哈哈!真是笑话奇谈!你这活贼咱们也不要,要这死和尚干么?拿他当猪当羊,宰来吃他的瘦骨头么?”少林人众一想倒也不错,当下十余个僧人四出搜索,却那里有圆真的尸身。众人虽觉奇怪,但想多半是华山、崆峒各派收取本门死者的尸身之时,误将圆真的尸身收了去。当下少林、武当两派人众连袂下山,张无忌上前几步,躬身相送。

  宋远桥道:“无忌孩儿,今日一战,你是名扬天下,对明教更是恩重如山。盼你以后多所规劝引导,总当使明教改邪归正,少作些坏事。”无忌道:“孩儿遵奉师伯教诲,自当尽力而为。”张松溪道:“你一切小心在意,事事提防奸恶小人!”无忌又应道:“是!”他和宋远桥等久别重逢,又即分离,十分的依依不舍。

  杨逍和殷天正待六大派人众走后,两人对望一眼,齐声说道:“明教和白眉教全体教众,叩谢张大侠护教救命的大恩!”顷刻之间,黑压压的人众跪满了一地。

  张无忌见人人行此大礼,不由得慌了手脚,何况其中尚有外公、舅舅诸人在内,急忙跪下还礼,那知他这一急跪,胸口剑伤破裂,几口鲜血喷出,登时晕了过去。小昭抢上扶起,明教中两个没有受伤的头目抬过一张软床,扶他睡在床上。杨逍皱了眉头,说道:“快扶张大侠到我房中静养,这几天中,谁也不能去惊动于他。”那两名头目躬身答应,将张无忌抬入杨逍房中。小昭跟随在后。经过杨不悔身前时,杨不悔冷冷的道:“小昭!你装得真像,我早知你必有古怪,只是没料到这么一个丑八怪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。”小昭低头不语,叮叮当当的拖着铁链,紧跟在张无忌身后。

  这几天中,明教教众救死扶伤,忙碌不堪。经过这场从地狱边逃回来的大战,各人心中都明白了以往自相残杀、以致召来外侮的不该。人人关怀着张无忌的伤势,谁也不提旧怨,安安静静的耽在光明顶上养伤。张无忌九阳神功已成,周芷若刺他这一剑虽然厉害。但只因剑尖透入时偏了数寸,只伤及肺叶,未中心脏,因此静养了七八天,伤口渐渐愈合。殷天正、杨逍、韦一笑、说不得等人躺在软床之中,每天由人抬进房来探视,见他一天好似一天,都是极为欣慰。

  到第八天上。张无忌已可坐起。那天晚上,杨逍和韦一笑又来房中探病,张无忌道:“两位身中一阴指后,这几天觉得怎样?”杨韦二人每日都要苦熬刺骨之寒的折磨,伤势只有越来越重,但怕无忌挂怀,都道:“好得多了!”张无忌见二人脸上黑气笼罩,说话也是有气无力,说道:“我内力已回复了六七成,便替两位治一治看。”杨逍忙道:“不,不!张大侠何必忙在一时?待你贵体痊愈?再替咱们医治不迟。此刻用力早了,伤势若有反复,咱们心中何安?”

  韦一笑道:“早医晚医,那也不争在这几日。张大侠静养贵体要紧。”张无忌道:“我义父当年和两位平辈论交,两位都是我的长辈,再称‘大侠’什么,侄儿可实在不敢答应。”杨逍微笑道,“将来咱们都是你的属下,在你跟前,连坐也不敢坐,还说什么长辈平辈?”张无忌一怔,问道:“杨伯伯你说什么?”韦一笑道:“张大侠,这明教教主的重任,除了你来承当之外,那里还有旁人?”

  张无忌双手乱摇,道:“此事万万不可!万万不可!”便在此时,忽听得东面远远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哨子之声,正是光明顶山下有警的讯号。杨逍和韦一笑微微一怔,心中均想:“难道六大派输得不服,去而复返么?”但两人都是第一流的高手,脸上丝毫不动声色。杨逍又道:“昨天吃的人参还好么?小昭,你再到药室去取些,给张大侠煎汤喝。”只听西面、南面同时哨子声大作。张无忌道:“是有外敌来攻么?”韦一笑道:“本教和白眉教不乏好手,张大侠不必挂心,谅小小几个毛贼,何足道哉!”

  可是片刻之间,哨子声已在半山间响起。那敌人来得好快,显然不是小小毛贼。杨逍笑道:“我出去安排一下,韦兄便在这里陪着张大侠。嘿嘿,明教难道一蹶不振?变成人人可欺的脓包了。”他虽伤得动弹不得,但言语中仍是充满着豪气。

  张无忌暗自寻思:“少林、武当这些名门正派,决不会不顾信义,重来寻仇。来者只怕多半是残忍奸恶之辈。光明顶上所有高手人人重伤,这七八天中,没一人能将伤势养好,不论外敌是强是弱,咱们都无法抵挡。倘若强自出战,只有人人送命。”突然间门外脚步声急,一个人闯了进来,满脸血污,胸口插看一柄短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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