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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玉面孟尝(1)


  蛛儿一惊站起,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原来张五侠早死了,那么……他……他早就是个孤儿了。”殷利亨道:“姑娘认得我那无忌侄儿么?”蛛儿道:“五年之前,我曾在蝶谷医仙胡青牛家中见过他一面,不知他现下到了何处。”殷利亨道:“我奉家师之命,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视过,但胡青牛夫妇为人所害,无忌早已不知去向,后来多方打听,音讯全无,唉,那知……那知……”说到这里,神色凄然,不再说下去了。蛛儿忙问:“怎么?你听到什么噩耗么?”殷利亨凝视着她道:“姑娘何以如此关切?我那无忌侄儿于你有恩,还是有仇?”

  蛛儿眼望远处,幽幽的道:“我要他随我去灵蛇岛上……”殷利亨插口道:“灵蛇岛?银叶先生和金花婆婆是你什么人?”蛛儿不答,仍是自言自语:“……他非但不肯,还打我骂我,咬得我手掌鲜血淋漓……”她一面说,一面左手轻轻摸着右手的手背:“……可是,可是……我还是想念着他。我又不是要害他,带他去灵蛇岛,婆婆会教他一身武艺,设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阴毒,那知他凶恶得狠,将人家的好心,当作了歹意。”

  张无忌只听得心中一片混乱,这时才知:“原来蛛儿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住我的那个少女阿离,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情郎,居然便就是我。”侧头细看她的容貌,她脸颊浮肿,那里还有初遇时的半分俏丽,但眼如秋水,澄澈清亮,依稀还可记忆起一些当年的情景。

  只听灭绝师太冷冷的道:“她是金花婆婆的徒儿,按理说也是与魔教有梁子的。但金花婆婆实非正派之人,此刻咱们不想多结仇家,暂且将她扣着。”殷利亨道:“嗯,原来如此。姑娘,你对我无忌侄儿倒是一片好心,只可惜他福薄,前几日我遇到昆仑派的掌门人铁琴先生何太冲,得知无忌已于四年多之前,失足摔入万丈深谷之中,尸骨无存。唉,我和他爹爹情愈手足,那知皇天不佑善人,竟连仅有的这点骨血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咕咚一声,蛛儿仰天跌倒,竟尔晕了过去。

  周芷若抢上去扶了她起来,在她胸口推拿好一会,蛛儿方始醒转。张无忌甚是难过,眼见殷利亨和蛛儿如此伤心,自己却硬起心肠置身事外。便在此时,突然有几滴热泪,落在他手背之上,张无忌一抬头,只见到一张俏脸,眼眶中泪水盈盈,正沿着白嫩的面颊流了下来,却是周芷若。张无忌心中一动:“原来咱们幼小时汉水中的一会,她也没有忘记。”

  蛛儿咬了咬牙,说道:“殷六侠,张无忌是被那何太冲害死的么?”殷利亨道:“那倒不是。据说朱武连环庄的武烈亲眼见到无忌自行失足,摔下深谷,武林中颇有名望的朱长龄,也是一起摔死的。”蛛儿长叹一声,颓然坐下。殷利亨道:“姑娘尊姓大名?”蛛儿摇头不答,怔怔下泪,突然间伏在沙中,放声大哭。殷利亨劝道:“姑娘也不须难过,我那无忌侄儿便是不摔入雪谷,此刻阴毒发作,也已难于存活。唉,他跌得粉身碎骨,未始非福,胜于受那无穷无尽的熬煎。”

  灭绝师太忽道:“张无忌这种孽种,早死了倒好,若是留在世上,定是为害人间的祸胎。”蛛儿大怒,厉声喝道:“老贼尼,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峨嵋群弟子听她竟然胆敢辱骂师尊,早有四五人拔出长剑,指住她胸口背心。蛛儿毫不畏惧,仍然骂道:“老贼,张无忌的父亲是这位殷六侠的师兄,侠名播于天下,有什么不好?”灭绝师太冷笑不答,静虚却道:“他父亲固是名门正派的弟子,可是他母亲呢?魔教妖女生的儿子,不是孽种祸胎是什么?”蛛儿问道:“张无忌的母亲是谁?是魔教妖女?”

  峨嵋众弟子齐声大笑,张无忌见众人嘲笑自己母亲,不禁面红耳赤,热泪盈眶,若不是决意隐瞒自己身世,便要站起身来厉声抗辩。静虚为人忠厚,见蛛儿确实不知,见蛛儿确实不知,说道:“张五侠的妻子便是白眉教殷天正的女儿,名叫殷素素……”蛛儿“啊”的一声,脸色大变,似乎突然间见到了最骇人的鬼魅一般,静虚续道:“张五侠便因娶了这个妖女,以致身败名裂,在武当山上自刎而死。这件事天下皆闻,难道姑娘竟然不知么?”

  蛛儿道:“我……我住在灵蛇岛上,中原武林之事,全无听闻。”静虚道:“这便是了。”蛛儿道:“那殷素素呢?她在何处?”静虚道:“她和张五侠一齐自刎。”蛛儿身子又是一跳,道:“她……她死了?”静虚奇道:“你认得殷素素么?”

  便在此时,突见东北方一道蓝焰,冲天而起。殷利亨道:“啊哟,是我青书侄儿受敌人围攻。”转身向灭绝师太弯腰行礼,对余人一抱拳,便即向蓝焰奔去。静虚手一挥,峨嵋群弟子跟着前去。众人痛恨魔教,与武当派敌忾同仇,既是殷利亨的师侄受敌人围攻,自是争相赴援。

  众人奔到近处,只见又是三人夹攻一个的局面,那三个罗帽直身,都作僮仆打扮,每人手中各持单刀。众人只瞧了几招,心下便暗暗惊讶,原来这三人虽穿僮仆装束,出手之狠辣,却竟不输于一流高手,比之适才殷利亨所杀的那三个魔教道人,武功又高一筹,三个人绕着一个青年书生,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厮杀。那书生已落下风,但一口长剑,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,看来一时还不致有什么危险。

  在那酣杀的四人之旁,站着六个身穿黄袍的汉子,袍上各绣着红色火把,自是魔教中人。这六人远远站着,并不参战,眼见殷利亨和峨嵋派众人赶到,六人中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叫道:“殷家兄弟,你们不成了,夹了尾巴走吧,老子给你们殿后。”穿仆人装束的一人怒道:“厚土旗爬得最慢,姓颜的,还是你先请。”静虚冷冷的道:“死到临头,还在自己吵嘴。”周芷若道:“师姊,这些人是谁?”

  静虚道:“那三个穿佣仆衣帽的,是殷天正的奴仆,叫做殷无福、殷无禄、殷无寿。”周芷若惊道:“三个奴仆,也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静虚道:“他们本是黑道中成名的大盗,原非寻常之辈。那些穿黄袍的是魔教厚土旗下的妖人。这个矮胖子说不定便是厚土旗的掌旗使颜垣。师父说魔教五旗掌旗使和白眉教教主争位,向来不和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那青年书生迭遇险招,嗤的一声,左手衣袖被殷无寿的单刀割去了一截。

  殷利亨一声清啸,长剑递出,指向殷无禄。殷无禄横刀硬封,刀剑相交,此时殷利亨内力浑厚,已是非同小可,拍的一声,殷无禄的单刀陡然震得弯了过去,变成了一把曲尺。殷无禄吃了一惊,向旁跃开三步。突然间蛛儿犹如闪电般纵身而上,右手食指一戮,戮中了殷无禄的后心,又如闪电般跃回原处。

  殷无禄武功原非泛泛,但蛛儿竟会突然间乘虚偷袭,却是谁也意料不到,何况他单刀被震得弯曲,已是大吃一惊,竟被蛛儿一指戮中。他左掌护身,右手握着曲刀,作横掠之势,就此僵硬不动,霎时之间,一张脸变成墨一般黑。

  殷无福、殷无寿大惊之下,顾不得再攻那青年书生,抢到殷无禄身旁,见他早已气绝毙命。两人眼望蛛儿,突然齐声说道:“原来是离小姐。”蛛儿道:“哼,还认得我么?”众人心想这两人定要上前和蛛儿拚命,那知两人抱起殷无禄的尸身,一言不发,发足便向北方奔去。这个变故突如其来,人人目瞪口呆,摸不着头脑。

  那身穿黄袍的矮胖子左手一扬,手里已执了一面黄色大旗,其余五人一齐取出黄旗挥舞,虽只六人,但大旗猎猎作响,气势极是威武,缓缓向北退却。峨嵋众人见那旗阵古怪,都是呆了一呆,突然间两名男弟子发一声喊,拔足追去,殷利亨身形一晃,后发先至,拦在两人身前,横臂轻轻一推,那两人身不由主的退了三步,满脸胀得通红。

  静虚喝道:“两位师弟回来,殷六侠是好意,这厚土旗追不得。”殷利亨道:“前几日我和莫七弟追击烈火旗阵,吃了个大亏。莫七弟头发眉毛烧掉了一半。”一面拉起左手衣袖,只见他手臂上红红的有烧炙伤痕。那两名峨嵋弟子适才见过殷利亨的身手,不禁暗自心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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