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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医仙毒仙(1)


  纪晓芙点点头,又道:“孩子,这姓胡的居心如此叵测,你跟他同住,也非善策,不如咱们一起走吧。”张无忌道:“嗯。他虽称医仙,但竟治不好我体内阴毒,说我活不过明年此日,十九也是不安好心。”纪晓芙沉吟道:“你太师父张真人言道:你若能习得‘九阳真经’中所载神功,当可化解体内阴毒,那部九阳真经当年被潇湘子和尹克西从少林寺中窃出后,从此不知所终,当世只有武当、少林、峨嵋三派,分得其中若干秘要。我师父本来有意传我衣钵,到那时该会授我‘峨嵋九阳功’,唉,只是我做下了这等不肖之事,那有脸面再去见我师父?衣钵真传云云,更是休得提起。”

  张无忌见她神色凄然,安慰她道:“纪姑姑不必难过,胡先生说我只有一年之命,侄儿自己按脉运气,知他所言非虚。尊师便传了你峨嵋九阳功,那时候我也已来不及救我了。本来咱们这时便走,最是稳妥,但如何医治姑姑内伤,我还有几处不明,须得再请教胡先生。”纪晓芙道:“他既在膳中下毒害我,那么教你的方术只怕也是故意不对。”张无忌道:“那又不然,胡先生教我的医术,却又是灵效如神,这中间的是非,我是分辨得明白的,奇就奇在这里。”

  此时杨不悔第三顶花冠也已编好,三人头上各戴一顶,回到茅舍。

  当天晚上,张无忌睁眼不睡,到得三更时分,果然又听得胡青牛悄悄从房中出来,到纪晓芙的茅棚中去下毒。这般过了三日,纪晓芙因不服毒药,痊愈得极快,简捷、薛公远他们却好了又发,反反复覆,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已是大出怨言,说无忌的医道太过低劣。无忌也不理会,暗想过了今晚,便可和纪晓芙母女脱身远走,自己阴毒难除,也不回到武当山去,免得太师父和诸师伯叔伤心,找个荒僻的所在,静悄悄的一死便了。

  这晚临睡之时,无忌想明天一早便要离去,胡青牛虽然古怪,待自己究竟不错,这两年多来,授了自己不少医术,相处一场,临别也有些黯然之感,于是走到他的房外,问候了几句,又想起那金花恶婆早晚要来寻事,不知他何以抵御,一时好心,便道:“胡先生,你在蝴蝶谷中住了这么久,难道不厌烦么?干么不到别的地方玩玩?”胡青牛一怔,道:“我有病在身,怎能行走?”无忌道:“套一辆骡车,不就可以走么?只要用布蒙住车门车窗,密不通风,也就是了。”胡青牛叹了口气道:“孩子,你倒好心。天下虽大,只可惜到处都是一样。你这几天胸口觉得怎样?丹田中寒气翻涌么?”无忌道:“寒气日甚一日,反正无药可治,那也任其自然吧。”

  胡青牛顿了一顿,道:“我开张救命的药方给你,用当归、远志、生地、独活、防风五味药,二更时以穿山甲为引,急服。”无忌吃了一惊,心想这五味药和自己的病毒绝无关连,而且药性颇有冲突之处,以穿山甲作药引,更是不通,问道:“先生,这些药份量如何?”胡青牛怒道:“我跟你说了还不快快滚出去!”

  张无忌一听大怒,他自在蝴蝶谷寄居以来,每日里跟胡青牛谈论医理药性,胡青牛当他是半徒半友,向来颇有礼貌,这时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的呼叱,不由得怒气冲冲的回到卧房,心道:“我好意劝你远行避祸,没来由却遭这番折辱,又胡乱开这张药方给我,难道我会上当么?”他躺在床上,脑海中思潮起伏,只是想着适才胡青牛的无礼言语,正要朦胧入睡,忽地想起:“当归,远志……有药名而无份量,天下无这般的药方,莫非他说当归,乃是‘该当归去’之意?”

  一想到“当归”或是“该当归去”之意,张无忌跟着便想:“远志”是叫我“志在远方”,“高飞远走”,“生地”和“独活”的意思明白不过,自是说如此方有生路,方能独活,那“防风”呢?嗯,是说“须防走漏风声”。又说“二更时以穿山甲为引,急服”,“穿山甲”,那是叫我穿山逃走,不可经由谷中大路而行,而且须二更时急走。”

  这么一想,对胡青牛这张药不对症、莫名其妙的方子,他登时豁然尽解,一惊之下,跳起身来,但转念又想:“胡先生必是知晓眼前便有大祸临头,是以好意叫我急速逃走,可是此刻敌人未至,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跟我说,却要打这个哑谜?若是我揣摩不出,岂非误事?此刻二更已过,须得快走。”他年纪虽小,却是颇有侠义心肠,暗想胡先生必有难言之隐,因是这些日子始终不走,说不定暗中已安排了对付大敌的巧妙机关,他虽叫我“防风”、“独活”,但纪姑姑母女却不能不救。

  当下悄悄出房,走到纪晓芙的茅棚之中,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,低声道:“纪姑姑醒来。”纪晓芙翻身坐起,道:“是无忌么?”便在此时,无忌只觉背后风声微动,待要转身,猛地里肩头和腰里一麻,已被点中了穴道,翻身栽倒。那敌人出手快极,跟着便挡开纪晓芙拍来的一掌,顺手又点中了她的穴道。这一晚是月半,月光从茅棚的空隙中照射进来,张无忌见那敌人方巾蓝衫,青布蒙脸,正是胡青牛,瞬息间千百个疑团涌向心间。

  只见胡青牛手捏住纪晓芙的脸颊,逼得她张开嘴来,右手取出一颗药丸,便要喂入。纪晓芙一闻到这药丸,已感头晕脑胀,知是剧毒之物,但身子动弹不得,向睡得正沉的女儿望了一眼,凄然心道:“不儿,不儿,妈妈苦命,你也苦命。从今而后,妈妈再也不能照顾你了。”但见那人两根手指挟着药丸,正要塞入她的口中,忽见张无忌突然长身跃起,那人一惊回头,砰的一响,那人背上已被张无忌反手一掌,重重击中。

  原来张无忌肩头和腰胁穴道虽然被点,但他自幼受谢逊之授,武功自成一家,穴道被点之后,片刻间即能运气通解,四肢能够转动后无暇多想,反手便是一招“神龙摆尾”,正击中在胡青牛背心的“筋缩穴”上。这招“神龙摆尾”乃“降龙十八掌”中的一招,这套掌法无忌虽只学得一知半解,仅得皮毛,但这一招“神龙摆尾”,他却使得威猛无俦。敌人武功虽高出他十倍,但一来万料不到他穴道被点之后,竟会立时自解,二来这一招掌法神奇奥妙,即是在全神贯注之时,化解也是不易,何况是出其不意的攻至?他“筋缩穴”一被击中,当即委顿在地。

  他身子一软倒,蒙在脸上的青布也即掀开了半边,无忌一看之下,忍不住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原来这人竟不是胡青牛,秀眉粉脸,竟是一个中年妇人。

  无忌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那妇人背心中了这掌,疼得脸色惨白,说不出话来。无忌当即在纪晓芙肩上推拿一阵,解开她的穴道,说道:“纪姑姑,你用剑指住她胸口,不许她动弹,我瞧瞧胡先生去。”他心中大是焦虑,生怕胡青牛已遭了这妇人的毒手,又想这妇人自是金花恶婆的一党,眼下虽然侥幸被自己一招得手,因而制住,但只要金花恶婆一到,自己和纪晓芙决计逃不出她的毒手。

  当下提气直奔,跑到胡青牛卧室之外,砰的一声,推开房门,叫道:“先生,先生,你好么?”却不闻应声。无忌大急,在桌上摸索到火石火镰,点亮了蜡烛,只见床上被褥揭开,却已不见了胡青牛的人影。

  张无忌奔进室中之时,本来担心会见到胡青牛尸横就地,已遭那妇人的毒手,这时见室中空空荡荡地无人在内,反而稍为安心,暗想:“先生既被对头掳去,此刻或许尚无性命之忧。”正要追出,忽听得床底有一阵粗重的呼吸之声,他弯腰举蜡烛一照,却见胡青牛手脚被绑,赫然正在床底。无忌大喜,忙道:“先生,我来救你。”忙将他拉出,只见他口中被塞了一个大胡桃,是以不会说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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