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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拦途截劫(3)


  张五侠听他说得这般无耻,“乘人之危”四个字自己先说了出来,说道:“好,既是如此,在下便领教领教高丽武学的高招。若是泉老英雄让得在下一招半式,那便如何?”泉建男笑道:“若是我输了,大伙儿便一拥而上。咱们可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那一套。倘若武当派人多,你们也可倚多为胜啊。从前隋阳帝、唐太宗、唐高宗侵我高丽,那一次不是以数十万大军攻我数万兵马。自来相斗,都是人多的占便宜。”

  张翠山心知今日之事,多说无益,只有凭手上功夫以决胜负,若是能将他擒住,作为要挟,当可逼他手下人众不敢侵犯二哥和素素。于是身形一起,轻飘飘的落下马背,左足着地,左手已握住烂银虎头钩,右手握着镔铁判官笔,说道:“你是客人,请进招吧!”泉建男也跃下马来,双笔互击,铮的一声,右笔虚点,左笔尚未递出,身子已绕到张翠山侧方。

  张翠山寻思:“今日我是为义兄的安危而战,素素跟我夫妇一体,她和义兄也有金兰之谊,为他丧命,那也罢了。但二哥跟义兄素不相识,若是为了义兄而使二哥蒙受耻辱,那是万万不该。”当下心中打定了主意,见泉建男右手蛇头笔点出,伸钩一格,手上只使了二成力。钩笔相交,张翠山身子微微一晃。泉建男大喜,心想:“三江帮那些人把武当七侠说得如何了得,原来也不过如此。想是中原武人要面子,将本国人士说得加倍厉害些。”当下左手笔跟着三招递出。

  张翠山左支右绌,勉力挡架,便是还了一钩一笔,也是虚软乏劲。泉建男此时改了主意,不再倚多为胜,心想今日将武当七侠中的张五侠收拾下来,自己来到中土便是一战成名,三江帮全帮上下,对自己更加要括目相看,当下双笔飞舞,招招向张翠山的要害点去。

  张翠山将门户守得极严密,一面凝神细看对方的招数,但见他出招轻灵,笔上颇具韧力,所点的穴道偏重下三路及背心,和中土各派的点穴名手,武功果然大不相同。

  再斗一阵,但见他左手判官笔所点,都是背心自“灵台穴”以下的各穴,自灵台、至阳、筋缩、中枢、脊中、悬枢、命门、阳关、腰俞、以至尾闾背处的长强穴;右手判官笔所点,则是腰腿上各穴,自五枢、维道、居胶、环跳、风市、中渎以至小腿上的阳陵泉。张翠山心下了然,他左手笔专点“督脉诸穴”,右手笔专点“足少阳胆经诸穴”,看似繁复,其实大有理路可寻,暗想:“当年师傅曾说,高丽神龙派的点穴功夫专走偏门,虽然狠辣,并不足畏。今日一见,果然不错。”他一摸清对方招式,银钩铁笔虽然上下挥舞,其实装模作样,只须护住督脉诸穴及足少阳胆经诸穴,其余身上穴道,不必理会。

  泉建男愈斗精神愈长,大声吆喝,威风凛凛,张翠山心道:“凭着这点点武功,居然也到武当山脚下来撤野?”突然间左手银钩使招“龙”字诀中的一钩,嗤的一响,钩中了泉建男右腿的风市穴。泉建男“啊”的一声,右腿跪地。张翠山右手笔电光石火般连连颤动,自他灵台穴一路顺势直下,使的是“锋”字诀中最后的一直,便如书法中的颤笔,至阳、节缩,直至长强,在他“督脉”的每一处穴道上都点了一下。这一笔下来,疾如星火,气吞牛斗,泉建男那里还能动弹?这一路所点各穴,正是泉建男毕生所钻研的诸处穴道,他身子固然不动,心中更是嗒然若丧,暗想:“罢了,罢了!对方纵是个泥塑木雕之辈,我也不能一口气连点他十处穴道。我便是做他徒弟,也差得远了。”

  张翠山银钩钩尖指住泉建男咽喉,喝道:“各位且请退开!在下请泉老英雄送到武当山脚下,便解他穴道放还!”心想这些人看来都是他的下属,定当心有所忌,就此退开。那知那艳装少妇突然举起双刀,叫道:“并肩子齐上,把骡车扣了。”张翠山喝道:“谁敢上来,我先将这人毙了!”那少妇冷笑一声,叫道:“大伙儿上啊!”纵马舞刀冲上,竟是丝毫没将泉建男放在心上。原来这少妇是三江帮中的一位舵主,他们这次大举出动,用意在劫持俞莲舟和殷素素,逼问谢逊的下落。泉建男不过是三江帮的客卿,既然不能为本帮效力,便是死在敌人手下,那也殊不足惜。

  张翠山吃了一惊,眼见便是杀了泉建男仍是无济于事,只见七八名汉子抢到殷素素的骡车前,七八名汉子抢到俞莲舟身前,另有六七人和那少妇各展兵刃,围住了自己。正没做理会处,俞莲舟忽然朗声道:“六弟,出来把这些人收拾了吧!”

  张翠山一愕:“二哥摆空城计么?”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啸,一人叫道:“五哥,你好啊,想煞小弟了。”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槐树上纵落一条人影,长剑颤动,走向人丛中来,正是六侠殷利亨到了。张翠山喜出望外,大叫:“六弟,你好!”三江帮中早分出数人上前截拦,只听得啊哟啊哟、叮叮当当之声不绝,每个人手腕的“神门”穴上一一中剑,一一撤下兵刃。这“神门穴”是在腕骨的锐端,被利剑一刺,手掌中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。殷利亨不疾不待的漫步扬长而来,遇有敌人上前阻挡,他长剑一颤,呛啷一声,便有一件兵刃落地。那少妇回身喝道:“你是武当……”呛啷呛啷两声,只因那少妇双手各执一刀,双刀落地时便有两下声响。

  张翠山大喜,说道:“师父的‘神门十三剑’创制成功了。”原来这“神门十三剑”,共有十三记招数,每一记招式各各不同,但所刺之处,全是敌人手腕的“神道穴”。张翠山十年前离武当之时,张三丰甫有此意,和弟子们商量过几次,但许多艰难之处并未想通。此时殷利亨使将出来,三江帮的硬手竟是没人能抵挡得一招。

  张翠山只看得心旷神怡,但见殷利亨每一剑刺出,无不精妙绝伦,只用了五六种招式,“神门十三剑”尚未使到一半,三江帮帮众已有十余人手腕中剑,撤下了兵刃。那少妇叫道:“风紧风紧,退走吧!”帮众有的骑马逃走,有的不及上马,便此转身急退。张翠山拍开泉建男身上的穴道,拾起蛇头双笔,插在他腰间。泉建男满面羞惭,落荒急奔而去,竟是不和三江帮帮众一路同行。

  殷利亨还剑入鞘,拉住了张翠山的手,喜道:“五哥,我想得你好苦!”张翠山笑道:“六弟,你长高了。”他二人分别之时,殷利亨只有十八岁,十年不见,殷利亨已自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,变为身长玉立的青年。当下张翠山携着殷利亨的手,去和妻子相见。殷素素病得沉重,点头笑了笑,低声叫了声:“六弟!”殷利亨笑道:“五嫂也姓殷,那好极了,不但是我嫂子,还是我姊姊。”

  张翠山道:“究是二哥了得,你躲在那大树之上,我一直不知,二哥却早瞧见了。”殷利亨当下说起赶来应援的情由。原来四侠张松溪在下山采办师父百岁大寿应用的物事,遇到有两个江湖人物鬼鬼崇崇,路道不正,不禁起了疑心,暗想:“我武当派威震天下,难道还有什么大胆之徒到我武当山来捋虎须?”于是暗中摄着,偷听两人说话,才知张翠山从海外归来,已和二哥俞莲舟会合,“三江帮”和“五凤刀”都想截拦,逼问谢逊的下落。

  张松溪匆匆回山,其时山上只有殷利亨一人,两人便分头赴援,心中均想,有俞二张五在一起,那些小小的帮会门派徒然自取其辱,怎能奈何得了他二人。只是他们急于和张翠山相会,早见一刻好一刻,这才迎接出来。至于俞莲舟已然受伤之事,那两个江湖人物并未说起,是以张松溪和殷利亨并没知晓。张松溪去打发“五凤刀”门中派来的二个高手。这三江帮一路,却是由殷利亨逐走。

  俞莲舟叹道:“若不是四弟机警,今日咱武当派说不定要丢个大人。”张翠山道:“单凭小弟一人之力,保护不了二哥。唉,离师十年,小弟的功夫和各位兄弟实在差得太远了。”殷利亨笑道:“五哥说那里话来?你适才打败那高丽老头的功夫,师父就没传授第二个。你这次回山,师父他老人家一喜欢,不知有多少精妙的功夫传你,只怕你学也学不及呢。‘这神门十三剑’的招术,小弟便说给你听如何?”

  他师弟情深,久别重逢,殷利亨恨不得将十年来所学的功夫,一日之间便说给张翠山知道。两个人并肩行,殷利亨又比又划,说个不停。

  当晚四人在仙人渡的客店中歇宿,殷利亨定要和张翠山同榻而卧。张翠山也真喜欢这个小师弟,见他虽是又高又大,还是跟从前一般对己依恋。原来武当七侠中虽是莫声谷年纪最小,但莫声谷自幼便少年老成,反是殷利亨显得比师弟稚弱。张翠山年纪跟他相差不远,因此一向对他也是照顾特多。

  俞莲舟笑道:“五弟有了嫂子,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?五弟,你回来得正好,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,跟着便喝六弟的喜酒了。”张翠山大喜,鼓掌笑道:“好妙极,妙极!新娘子是那一位名门之女?”殷利亨脸一红,忸怩着不说。俞莲舟道:“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。”张翠山伸了伸舌头,笑道:“六弟若是顽皮,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,可不是玩的?”俞莲舟微微一笑,但脸上随即闪过一丝阴影,说道:“那位纪姑娘是使剑,只盼那日江边蒙面的诸女之中,没有纪姑娘在内。”张翠山心中微微一惊,道:“纪姑娘是峨嵋门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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