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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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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襄大为惊怒,喝道:“天下还有不许人说话的规矩么?我自识得这位大师,我自跟他说话,干你们何事?”那身材较高的黄衣僧人白眼一翻,说道:“千年以来,少林寺向不许女流之辈擅入。姑娘请下山去吧,免得自讨没趣。”郭襄心中更怒,说道:“女流之辈便怎样?难道女子便不及男子了?你们为何难为这位觉远大师?既用铁链捆绑他,又不许他说话?”那僧人冷冷的道:“本寺之事,便是皇帝也管不着,何劳姑娘多问。”郭襄怒道:“我知道这位大师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,你们欺他仁善,便这般折磨于他,哼哼,天鸣禅师呢?无色和尚、无相和尚在那里?你去叫他们出来,我倒要问问这个道理。” 那两个僧人听了,心中都是一惊,原来天鸣禅师是少林寺的方丈,无色禅师是本寺罗汉堂首座,无相禅师是达摩堂首座,三人在寺中,位望尊崇,寺中僧侣向来只称“老方丈”、“罗汉堂座师”、“达摩堂座师”而不敢直呼法名,岂知一个年轻女子竟敢上山来大呼小叫,直斥其名。那瘦长的僧人法名弘明,是戒律堂首座的大弟子,奉了座主之命,和师弟弘缘一同监视觉远,这时听郭襄言语莽撞,喝道:“女施主再在佛门清净之地滋扰,可恕小佛无礼了。”郭襄道:“难道我还怕了你这和尚?你快快把觉远大师身上的铁链除去,那便算了,否则我找天鸣老和尚算账去。” 原来郭襄自和杨过、小龙女夫妇在华山绝顶分手后,三年来没得到他二人半点音讯。她心中长自记挂,于是禀明父母,说要出来游山玩水,实则却是到处打听杨过的消息。她倒也不一定要和他夫妇会面,只须听到一些杨过如何在江湖上行侠的讯息,心中也便满足了。偏生一别之后,他夫妇俩从此便不在江湖上露面,不知到了何处隐居,郭襄自北而南,又从东至西,几乎踏遍了大半个中原,始终没听到有人说起神雕大侠杨过六字。这一日她到了河南,想起杨过昔日曾说和少林寺的方丈等人相识,心想说不定那方丈会知道他的踪迹,这才上少林寺来。不料未进山门,先碰到觉远这件怪事。 弘明、弘缘两人见郭襄腰悬短剑,心下更是恼怒。弘缘沉着嗓子道:“你把腰间兵刃留下,咱们也不跟你一般见识,快快下山去吧。” 郭襄听弘缘竟要她将兵刃留下,怒气更增,从腰间解下短剑,双手托起,冷笑道:“好吧,谨遵台命。”弘缘自幼在少林寺出家,十多年来总是听师伯、师叔、师兄们说少林寺是天下武学的总源,又听说不论是名望多大、本领多强的武林高手,从不敢携带兵刃走进少林寺的山门。此刻郭襄虽然未入寺门,但已是在少林寺的范围之内。弘缘眼见她只是个年轻姑娘,那将她放在心上,只道她真是怕了自己,乘乖地交出短剑,于是袍袖一拂,罩住自己双手,便去按郭襄的短剑。 他手指刚碰到剑鞘,突然间手臂一震,如中电掣,但觉一股强力从短剑上传了过来,推着他向后一仰,立足不定,登时摔倒。他身在斜坡之上,一经摔倒,便骨碌碌的向下滚了十余丈,好容易抓住小路旁的一棵小树,这才不再滚动。弘明又惊又怒,喝道:“你吃了狮子心豹子胆,竟到少林寺撒野来啦!”转过身来,踏上一步,右手一拳击出,左掌跟着在右拳背上一搭,双掌下劈,正是“闯少林”第二十八势“翻身劈击”。 郭襄见他出拳有风,武功显是比弘缘强了许多,于是握住剑柄,连剑带鞘向他肩头砸了下去。弘明沉肩回掌,来抓剑鞘。觉远在旁瞧得惶急,大叫:“别动手,别动手!有话好说。”便在此时,弘明一把已抓住剑鞘,正欲运劲里夺,猛觉手心一震,双臂隐隐酸麻,只叫得一声:“不好!”郭襄一腿横扫,将他踢了下去。弘明所受的这一招却比弘缘重得多,一直滚了二十余丈,头脸上擦出不少鲜血,这才停住。 郭襄心道:“我上少林寺来是打听大哥哥的讯息,平白无端的跟他们动手,当真好没来由。”一瞥眼,只见觉远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,当即抽出短剑,便往他手脚上的铁链削去。她这短剑虽不是稀世奇珍,却也是极锋锐的利器,只听当啷啷几声响,铁链断了三条。觉远连呼:“使不得,使不得!”郭襄道:“什么使不得?”指着正向寺内奔去的弘明弘缘二人说道:“这两个恶和尚定是去报讯,咱们快走。你那个姓张的小和尚呢?带了他一起走吧!”觉远只是摇手,忽听得身后一人说道:“多谢姑娘关怀,小的在这儿。” 郭襄回过头来,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粗眉大眼,身材魁伟,脸上却犹带稚气,正是三年前曾在华山之巅会过的张君宝。比之当日,他身形已高了许多,但容貌却无甚改变。郭襄大喜,说道:“这里的恶和尚欺侮你师父,咱们远远的走了吧。”张君宝摇头道:“没有谁欺侮我师父啊。”郭襄指着觉远道:“那两个恶和尚用铁链绑着你师父,连一句话也不许他说,这还不是欺侮?”觉远苦笑摇头,指了指山下,示意郭襄及早脱身,免惹事端。 这小东邪郭襄却是天生的侠义心肠,她明知少林寺武功胜过她的人真是车载斗量,不计其数,但既看见了眼前的不平之事,决不能便此撤手不顾,可是一面却又担心寺中好手出手截拦,当下一手拉了觉远,一手拉了张君宝,顿足道:“快走快走,有什么事下山去慢慢说不好么?” 一言甫毕,忽见山坡下黄墙的边门中涌出七八个僧人,手中都提着齐眉木棍,吆喝道:“那里来的野婆娘,胆敢至少林寺中撤野?”张君宝提起嗓子道:“各位师父不得无礼,这位是……”郭襄忙道:“别说我名字。”她想今日祸事看来闯得不小,说不定闹下去会不可收拾,一人做事一人当,别牵累到了爹爹妈妈,于是又补上一句:“咱们翻山走吧!千万别提我爹爹妈妈和朋友的姓名。”忽听得背后山顶上吆喝声响,又涌出七八个僧人。 郭襄见前后都出现了僧人,秀眉深蹙,急道:“你们这两个人婆婆妈妈!没点男子汉气概,到底走是不走?”张君宝道:“师父,郭姑娘是一片好意……”便在此时,下面边门中又窜出四个黄衣僧人,飕飕飕的奔上坡去,手中虽都没持兵器,但身法迅捷,衣襟带风,武功大是不凡。郭襄见这般情势,便是想单独脱身亦已不能,索性凝气卓立,静观待变。当先一个僧人奔到离郭襄四丈之处朗声说道:“罗汉堂首座师尊传谕,着来人放下兵刃,在山下立雪亭中陈明详情,听由法谕。”郭襄冷笑道:“少林寺的大和尚们官派十足,官腔打得倒好听,请问各位大和尚,做的是大宋皇帝的官儿呢,还是做的蒙古皇帝的官?” 这时淮水以北,大宋的国土均已沦陷,少林寺所在之地自也早归蒙古该管,只是蒙古大军连年进攻襄阳不克,忙于调兵遣将,也无余力来理会少林寺观的事,因此少林寺一如其旧,与从前并无不同。那僧人听郭襄的讥刺之言甚是厉害,不由得脸上一红,心中也觉对外人下令传谕,有些不妥,于是语转和缓,合什说道:“不知女施主何事光临敝寺,且请放下兵刃,赴山下立雪亭中奉茶说话。”郭襄道:“你们不让我进寺,我便希罕了,哼,难道少林寺中有宝,我见一见便沾了光么?”她见情势不佳,便想乘此收篷,跟着又向张君宝使了眼色,低声道:“到底走不走?”张君宝摇了摇头,嘴角向觉远一努,意思说是要服侍师父。 郭襄朗声道:“好,我不管啦,我走了。”拔步便下坡去。第一个黄衣僧侧身让开,第二个和第三个黄衣僧却同时伸手一拦,齐声道:“且慢,将兵刃放下了。”郭襄眉毛一扬,手按剑柄。第一个僧人道:“咱们少林寺千年来的规矩,还请包涵。”郭襄听他言语彬彬有礼,心下倒是颇费踌躇:“倘若不留短剑,势必有一场争斗,自己孤身一人,如何是阖寺僧众的敌手?但若竟将短剑留下,岂不是将爹爹、妈妈、外公、姊姊、姊夫、大哥哥、龙姊姊的面子一古脑儿都丢得干净?” 她一时沉吟未决,蓦地里眼前黄影一晃,一个声音喝道:“到少林寺来既带剑又伤人,世上焉有是理?”跟着劲风飒然,五只手指往剑鞘上抓了下来。这僧人若不贸然出手,郭襄一番迟疑之后,多半便会将短剑留下。须知她和乃姊郭芙大不相同,虽然豪爽,却不鲁莽,眼前处境既是极度不利,她便会暂忍一时之气,日后再去和外公、爹妈商量,回头找这场子。但那僧人突然恃强伸手夺剑,郭襄岂能眼睁睁的让他将剑夺去? 这僧人的擒拿手法既狠且巧,一抓住剑鞘,心想郭襄定会向里回夺,一个和尚跟一个年轻女子拉拉扯扯,实在大是不雅,当下运劲向左斜推,跟着抓而向右。郭襄被他这么一推一抓,果然已拿不牢剑鞘,危急中握住剑柄往外一抽,刷的一声,寒光出匣。那僧人右手将剑鞘夺了过去,左手的五根手指却被短剑一齐割断,剧痛之下,举剑鞘往郭襄脸上便点,郭襄斜剑一迎,当的一响,将剑鞘斩为两截。那僧人这时也已支持不住,脸色雪白,往旁退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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