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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回 三件礼物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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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给他打伤过,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报仇,终于寻到了他的踪迹。”黄蓉点头道:“不错,江湖上时时有霍都的行迹,旁人更不会想到丐帮中的何师我和他同是一人。何师我,何师我,你瞧他这假名,便是以自己为师之意。一个人太过自以为了不起,终有败事的一日。” 郭芙道:“妈,怎地他又说要去杀死霍都?那不是傻么?”黄蓉道:“这是一句掩饰之言,只是令旁人更加不起疑心而已。”郭襄轻轻的自言自语:“那日我在羊太傅庙中祭奠鲁大伯,他……他一定听到了我的话。他知道我心里难过,因为鲁大伯被奸人害死了,于是便去捉这奸人。他自己呢,怎还不来啊?” 说话之间,台上达尔巴和霍都斗得更加猛了。两人同是一师所传,互知对方的武艺家数,达尔巴胜在力大招沉,霍都却长于矫捷轻灵,堪堪斗了数百招,兀自不分胜败。突然之间,达尔巴大喝一声,金杵脱手,疾向霍都掷去,这黄金杵重达三十余斤,一掷之下,势道凌厉之极,霍都吃了一惊,他生平从未见师兄使过这般招数,心道:“他久斗不胜,难道是发起蛮来么?”急忙侧身闪避。 达尔巴抢上前去,手掌在黄金杵上一推,那金杵转过方向,又向霍都追击而去。霍都大骇,这才知这十余年中师兄追随师父左右,师父又传了他深湛的武功,这金杵飞掷之技,正是从师父五轮飞砸的功夫中转化出来,眼见金杵掷来力道太猛,绝不能以铁扇招架,只得滑步斜身,又躲了一招。那金杵从他头顶横掠而过,相差不逾两寸。 达尔巴那黄金杵越掷越快,高台四周插着的火把被疾风所激,随着忽明忽暗,霍都提一口气,在杵影之中跳荡闪避,生死之差,往往间不容发,台下群雄屏息以观,瞧着这般险恶的情势,无不骇然。达尔巴掷到第十八下,猛喝一声,黄金杵如飞箭般平射而出。霍都再也无法闪避,砰的一声,金杵撞正胸口。他身子软软垂下,横卧台下,一动也不动。 达尔巴收起金杵,大哭三声,盘膝坐在师弟身前,念起“往生咒”来,念咒已毕,纵下高台,走到青灵子身前,高举金杵交还。青灵子却不接他兵刃,说道:“恭贺你清洗师门败类。神雕侠饶了你,但叫你回到西藏,从此不可再履中原。”达尔巴道:“多谢神雕大侠,小僧谨如所命。”合什行礼,飘然而去。 郭芙见霍都死在台上,一张脸甚是臃肿可怖,总是不信这脸竟是假的,拔出长剑,跃上台去,说道:“咱们瞧瞧这奸人的本来面目,究是如何。”说着用剑尖去削他的鼻子。 蓦地里霍都大喝一声,纵身高跃,双掌从半空中直击下来。原来他给黄金杵一撞,身受致命重伤,却未立即毙命。他为人极其凶狡,故意一动不动,只待达尔巴上前察看,那便施展临死的一击,与其同归于尽。岂知达尔巴凄然念咒,祝其往生极乐,随即下台而去,反而郭芙上来用剑削他面目。霍都这一击之中,将他体内所剩的力道,半分也不余的用了出去,郭芙乍见他死尸复活,大惊之下,竟忘了挥剑抵御。她身上的软猬甲又借给了丈夫披服,眼见她性命要丧在霍都的双掌之下,郭靖、黄蓉、耶律齐等同时跃起,便欲上台相救,其势却已不及。 只听得嗤嗤两声急响,半空中飞下两枚暗器,分从左右打到,同时击中了霍都的胸口。这两枚暗器形体甚小,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,霍都身子一仰,向后直摔台下,喷出一口鲜血,这才真的死去。 众人惊愕之下,仰首瞧那暗器射来之处,但见云淡星稀,钩月斜挂,此外空荡荡的并无别物,只是高台之前竖立着两根数丈长的旗杆,那暗器似乎分从两根旗杆的旗斗中发出。黄蓉瞧了这暗器的破空之声,知道当世除了父亲黄药师的“弹指神通”之外,再无旁人能有此等功力,只是两根旗杆相隔十余丈,何以两边同时有暗器发出?惊喜之下不暇细想,纵声叫道:“是爹爹驾临么?”只听得左边旗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说道:“杨过小友,咱们一起下去吧!”右边旗斗中一人应声道:“是!”两边旗斗中各自跃下一人。 星月光下,两个人衣衫飘飘,同时向高台跃落。一人白须青袍,一人独臂蓝衫,正是黄药师和杨过。两人都是斜斜下跌,落到离台数丈之处,黄药师伸右手拉住了杨过的左手,在半空中携手而下。众人若不是先听到了两人说话之声,真如是见到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。 郭靖、黄蓉忙跃上台去向黄药师行礼,杨过跟着向郭靖夫妇拜倒,说道:“侄儿杨过,向郭伯伯、郭伯母磕头。”郭靖忙伸手扶起,笑道:“过儿,你这三件厚礼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他心中感激,又拙于言辞,不知要说“真是”什么才好。郭芙生怕父亲要自己相谢杨过救命之恩。抢着对黄药师道:“外公,幸好你老人家的弹指神通功夫,免得我受那奸人双掌的一击。”杨过微微一笑,纵身跃到郭襄身前,笑道:“小妹子,我来得迟了。” 郭襄一颗心怦怦乱跳,脸颊飞红,低声道:“你费神给我备了这三件大礼,真是……真是辛苦你啦。” 杨过笑道:“只是乘着小妹子的生日,大伙儿图个热闹。那算得什么?”说着左手一挥。大头鬼纵声怪叫:“都拿上来啊。”大校场口有人跟着喝道:“都拿上来啊!”远处又有人喝道:“都拿上来啊。”一声跟着一声,传令出去。过不多时,校场口涌进一群人来,有的手中拿着灯笼火把,有的负担提篮,分布在校场四周竖木打桩,敲敲打打,东搭一个木台,西挂一个灯色。进来的人源源不绝,可是秩序井然,竟无一人说话,个个只是忙碌异常的工作。 群雄见杨过适才送了那三件厚礼,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,暗想他召集这一大批人来,定又大有作为,那知隔了一顿饭时分,西南角上一座木台首先搭成,有人打起锣鼓,做起傀儡戏来,做的是“八仙祝寿”。接着西北角上有人粉墨登场,唱一出“满床笏”,那是郭子仪生日,七子八婿祝寿故事,顷刻之间,这边放花炮,那边玩把戏,满场上闹哄哄的全是喜庆之声。每一台戏都是三湘两湖间的名班所演,当真是人人卖力,各展绝艺。 郭襄见杨过给自己想到这般周到,双目含着欢喜之泪,一时无话可说。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庙中的言语,说有一位少年大侠要来给她祝寿,现下果如所言,不禁暗暗恚怒,拉着黄药师的手问长问短,对身周的热闹,只作不见。郭靖虽觉杨过为女儿如此铺张扬厉,未免小题大做,但想他要任性胡闹一番,也且由得他,当下只是捻须摇头,微笑不语。 黄蓉问父亲道:“爹爹,你和过儿事先约好了躲在这旗斗中的么?”黄药师笑道:“非也非也!那日我在洞庭湖上赏月,忽听得有人夜中传呼,来访烟波钓叟,说有个甚么神雕侠,邀他赴襄阳一会,那烟波钓叟本事不错,性儿却有点古怪,我老头子耽起心来,生怕他们暗中要对我的好女儿好女婿不利,于是悄悄跟了来。原来这神雕侠竟是小友杨过,早知如此,老头子又何必操这份心?”黄蓉知道父亲虽在江湖上到处云游,但心中却时时挂念着自己,笑道:“爹,这一次你可也别走啦,咱们得好好儿聚一聚。” 黄药师不答,向郭襄招了招手,道:“孩子过来,让外公瞧瞧你。”郭襄从未见过外公,忙近前行礼,黄药师拉着她手,细细瞧她脸庞,黯然道:“真像,真像。”黄蓉知他又想起了自己亡母,说郭襄生得像外婆年轻之时,怕勾起他的心事,并不接口。郭芙笑道:“那还有不像的么!你叫老东邪,她叫小东邪……”郭靖喝道:“芙儿,对外公没规没矩!”黄药师大喜,道:“襄儿,你的外号叫‘小东邪’么?”郭襄脸上微微一红,道:“起初是姊姊这么叫我,后来人人都这么叫了。” 这时丐帮的四大长老围在杨过身边,不住口的称谢,心中均想:“他夺回打狗棒,揭破霍都的奸谋,若有心为本帮之主,那是再好也没有了。”梁长老道:“杨大爷,敝帮鲁帮主不幸逝世……”杨过早猜中他的心思,不待他说下,抢着道:“耶律大爷文武双全,英明仁义,是我昔年的知交好友,由他出任贵帮帮主,定能继承洪、黄、鲁三位帮主的大业。”黄药师问了几句郭襄的武功,转过头去,要叫杨过近前说话,一回头,只见他身影微晃,已走出校场外,知他便此飘然而去,说道:“杨过小友,我也走啦!”长袖摆动,一瞬眼间,已追到了杨过身边,一老一少,携手没入黑暗之中。 黄蓉心头有一句要紧话要对父亲说,只是身旁人多,不便开言,那知他说走便走,竟无片刻停留,吃了一惊,急忙追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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