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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天翻地覆(2)


 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,身子一缩,如狸奴般卷成一球,左手换成右手,潇湘子双爪落空,在空中停留不住,落下地来。本来任谁从这等高处落地,必定双膝一弯,腿脚方始不致受伤,但潇湘子全身犹似一块硬直的木板,足底在地下一登,又窜了上去。只见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斜攻,潇湘子、尼摩星、马光祖三人此起彼落,高跃仰攻。

  尹克西笑道:“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,我也来趁个热闹。”伸手在怀中一探,斗见满厅珠光宝气,金辉电闪,原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。这软鞭是金丝银丝打成,上面镶满了珠玉宝石。须知以尹克西这等高强的武功,单凭一双肉掌,世间已是少逢对手,这条软鞭原不过是装模作样,自骄豪富而已。其实凭他这样的身手,若是心贪财宝,无往而不可,一般高手不是甘于贫贱,便是放浪江湖,如他这般以身拥重宝而沾沾自喜,武林中也算得是唯此一人了。此时他观看厅中形势,周伯通居高临下,若凭空手上袭,不易及身,当下挥动金丝珠鞭,向他下盘击去。

  杨过瞧得有趣,心想:“这五人各显神通,围攻老顽童一人,我若不出奇制胜,不足称能。”心念一动,随手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,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,拾起樊一翁抛在地下龙头钢杖,在地下一撑,身子跃在半空。这钢杖本身已一丈有余,再加上这一撑,杨过身子已与周伯通齐头,大声:“老头童,看剪!”大剪刀往他的白胡子上剪去。

  周伯通大喜,侧头避过他的剪刀,叫道:“小兄弟,你这法儿妙得紧。”杨过道:“老顽童,我没得罪你啊,干么开我玩笑?”周伯通笑道:“有来有往,你可没吃亏,只怕自己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呢。”杨过一怔,道:“什么有来有往?”周伯通笑道:“日久自明,此时何必多说?”眼见尹克西的金丝软鞭击到,当即伸手一捞。

  尹克西软鞭倒卷,欲待反击他的背心,身子却已沉了下去。周伯通道:“你这根死赤练蛇,花花绿绿的倒也有趣。”此时樊一翁的长须已挥了过来,他双手攀住横梁,全凭一把胡子击敌。

  周伯通笑道:“这大胡子原来还有这等用处?”学他模样,也将颏下长须甩了过去。但他胡子既长度不及樊一翁的一半,又没在胡子上练过功夫,这一甩全不管用,刷的一下,却给对方的胡子打中了脸颊,脸上登时起了一丝丝红痕,热辣辣的好不疼痛,若非他内力深厚,这一下立时就会晕去,摔下地来。这老顽童吃了一记苦头,却不恼怒,心中对樊一翁反而生了钦佩之意,说道:“长胡子,我的胡子不及你,咱们可不必比了。”

  樊一翁一招得手,却是见好不收,又是一胡子甩了过来。周伯通不敢再用胡子去和他对碰,左手使出“空明拳”的拳招,虚飘飘的一拳打出,他胡子登时被拳风推动,向右甩去,适逢马光祖纵起身来向周伯通攻击,樊一翁的一丛长胡子正好拂在他的脸上,双眼瞧不清楚,又是痒痒的极不舒服,两手顺势紧紧抓住了胡子。樊一翁的胡子本来舒卷自如,但被周伯通一拳打得失却控纵之力,竟然落入马光祖掌中。他一惊之下用力回夺,却被马光祖使出蛮力,抓住了牢牢不放,身子下落时顺势一拉,二人一齐摔下地来。马光祖皮粗肉厚,倒也不怎疼痛,樊一翁正好摔在他的身上,怒道:“你怎么啦,还不放手?”

  马光祖摔得虽然不痛,给这矮子双足在小腹上一撑,却有点经受不起,也是怒气勃发,喝道:“我偏偏不放,瞧你怎么?”说着手腕打了几个圈子,竟将他胡子在臂上绕了几转。樊一翁劈面一掌,马光祖头一偏,那知他这一掌却是虚招,左手砰的一拳,正中鼻梁。马光祖哇哇大叫,回击一拳。要说武功,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,苦于胡子缠在敌人臂上,难以转头,这一拳竟也被他击中颧骨。一高一矮,竟在地上砰砰彭彭的打将起来,樊一翁身子虽然在上,却脱不出他的纠缠。

  金轮法王见厅上乱成一团,自己六人同来,竟奈何不了一个老顽童,未免脸上无光,呛啷啷两声响亮,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轮,一个铜轮一个自左至右,一个自右至左,划成两个弧形向周伯通袭来。两个轮子在空中当啷急响,声势甚是惊人。周伯通不知厉害,说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伸手去抓。杨过心中对周伯通怀有好感,大叫:“抓不得!”将龙头钢杖掷了上去,只听当的一声巨响,那又粗又长一根钢杖给铜轮激得直飞到墙角,打得石墙火光四溅,石屑纷飞,那铜轮却方向不变,仍是急转着向横梁上旋去。

  这么一来,周伯通才知这个胖大和尚甚不好惹,心想他们众人联手,自己抵挡不了,一个觔斗翻下地来,叫道:“各位请了,老顽童失陪,赶明儿咱们再玩。”说着奔向厅口,只见四个绿衫人张着一张渔网,拦在门前。周伯通吃过这渔网的苦头,叫声:“不好!”纵身欲从东窗跃出,眼前绿影晃动,又是一张渔网罩了过来。

  周伯通跃回厅心,只见东南西北四方,每一处均有四名绿衫子弟,手执渔网挡住去路。周伯通又是一跃上梁,一招“冲天掌”在屋顶上打了一个大洞,待要从洞中钻出,头一抬,却见上面也罩了一张渔网。他翻身下地,指着谷主笑道:“你留住我老顽童干么啊?每日白水清菜,又养不活老顽童。”谷主淡淡的道:“你只要将取出的道书丹药留下,立时放你出谷。”周伯通奇道:“我要你们的道书丹药,又有何用?就算本领练到如你这般,我也不希罕。”公孙谷主缓缓走到厅心,右手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,左手袖又拂了一拂,说道:“若非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,那便得向你领教几招。你还是留下谷中之物,好好的去吧。”

  周伯通大怒,叫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啦,呸,你这里能有什么宝贝?”他一面说,一面解开衣服,一件件的脱了下来,手脚极其快捷,片刻之间已赤条条的除得精光。公孙谷主连声喝阻,他那里理睬,将衣裤里里外外翻了一转,果然并无别物。厅上的女弟子们等均感狼狈,转过了头不看。这一下却也大出谷主意料之外,他在书房、丹房、芝房、剑房每一处所失去的物事,都与这水仙幽谷关系极为重大,非追回不可,难道这老顽童当真并未偷去?

  他自正沉吟,周伯通拍手叫道:“瞧你年纪也已一大把,怎地如此为老不尊?说话口不择言,行事颠三倒四,在大庭广众之间作此丑事,岂非笑掉了旁人牙齿?”这几句话其实正该责备他自己,不料却给他抢先说了,只听得公孙谷主啼笑皆非,半晌说不出话来,见樊一翁与马光祖兀自在地下缠打不休,于是喝道:“一翁起来,别再跟客人胡闹。”

  周伯通笑道:“长胡子,你这脾气我很喜欢,咱们二老大可交交啊。”其实樊一翁一生端严稳重,今日与马光祖厮打,实是迫不得已,他早已数次欲待站起,苦于胡子给他缠在手臂之上,无法脱身。

  公孙谷主眉头微皱,指着周伯通道:“说到在大庭广众之间,行事惹人耻笑,只怕还有阁下自己。”周伯通道:“我赤条条从娘肚子中出来,现下赤身露体,清清白白,有何不对?你这么老了,还想娶一个美貌的闺女为妻,嘿嘿,可笑啊可笑!”这几句话犹似一个大铁锤般打在谷主胸口,焦黄的脸上掠过一片红潮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周伯通叫道:“啊哟,不好,没穿衣服,只怕着凉。”突然向厅口冲去。

  厅中四个绿衫弟子只见人影一晃,急忙移动方位,四下里兜了上去,将他裹在网中。只觉他在网中猛力挣扎,四人将渔网四角结住,提到谷主面前,那渔网是极坚韧极柔软的金丝铸成,即是宝刀宝剑,也不易切割得破,四人兜网的手法又是十分的奇特迅捷,交叉走位,遮天蔽地的撒将过来,纵是极强的高手,也难以应付,所差的是必须四人共使,若是单打独斗就用它不着,四人一兜成功,欣喜之下,没去细看网中是谁,但见谷主脸色一沉,注视渔网,急忙低头,四人都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七手八脚解开金丝网,放出两个人来。却是樊一翁与马光祖。

  原来周伯通脱光了衣服,谁也没防到他竟会不穿衣服,猛地冲出。他身法奇快,一兜手抄起地下正自缠斗的樊马二人,丢进了网中,乘着四弟子急收渔网,他早已在四人身旁一晃而出。这一下虚虚实实,声东击西,端的是神出鬼没。

  老顽童这么一闹,公孙谷主固是脸上无光,连金轮法王等也是心中有愧,均想:自己枉称武林中的一流好手,合这许多人之力,尚且擒不住这样疯疯癫癫的一个老头儿,也算得无能之极。只有杨过,对周伯通的身手极是佩服,心想他若是失手被擒,我定要设法相救,此时他能自行逃脱,那就再好也没有了。

  法王本拟查察一下这谷主到底是何来历,但经周伯通一阵捣乱,觉得再耽下去也无意味,与潇湘子、尹克西两人悄悄议论了两句,站起身来拱手道:“极蒙谷主盛情,厚意相待,本该多所讨教,但因在下各人身上有事,就此别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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