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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艺服群雄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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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蓉又道:“爹,这裘千仞私通番邦,是个大大奸贼,快杀他。”黄药师道:“孩子,到我身边来。”重雾之中,却不见裘千仞到了何处。但听得周伯通哈哈大笑,叫道:“老毒物,快跪下来给你爷爷磕头,今日才饶你性命。”看来全真派显是占了上风。 郭靖将洪柯二人送到楼边,回身又来找寻完颜烈,岂知一阵东奔西突,不但完颜烈影踪不见,连沙通天、裘千仞等也不知去向。又听得周伯通叫道:“咦,老毒物呢?逃到那里去啦?”此时湿雾愈浓,各人近在身畔,却不见旁人面目,说话声音听来也是重浊异常,似是相互隔了什么东西。众人虽屡经大敌,但这时斗然间都似变了瞎子,心中无不惴惴。黄蓉靠在父亲身旁,马钰低声发号施令,缩小阵势,人人侧耳倾听敌人的动静。 一时之间,四下里寂静无声,过好了一会,丘处机忽然叫道:“听!这是什么?”只听得周围唏唏嘘嘘,异声自远而近。 黄蓉惊叫:“老毒物放蛇,真不要脸!”黄药师比众人都先听到蛇声,他本自有退蛇之法,只要吹动玉箫,群蛇实时闻声狂舞,但那日听到女儿溺死的假讯,悲恸之下已将玉箫折断,此时群蛇大至,倒不由得彷徨无计。洪七公在楼头也已听到,高声叫道:“老毒物布毒蛇阵,大伙快到楼上来。” 周伯通的武功在众人中算得第一,可是他生平怕极了蛇,一听黄蓉与洪七公的呼叫,发一声喊,抢先往烟雨楼狂奔。他怕毒蛇咬自己脚跟,楼梯也不敢上了,施展轻功跃上楼去,坐在楼顶最高的屋脊之上,兀自心跳不已。 片刻之间,蛇声愈响。黄蓉只叫:“可惜我血鸟不在此地!”拉着父亲的手奔上烟雨楼。全真诸子手拉着手,摸索上楼,尹志平踏了个空。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,跌得头上肿起一个大瘤,急忙爬起来重新抢上。黄蓉没听到郭靖声音,心中挂念,叫道:“靖哥哥,你在那里?”叫了几声,不听答声,更是担心,说道:“爹,我去找他。”只郭靖冷冷的道:“何必你找?以后你也不用叫我。我不会应你的!”原来他就在身边。 黄药师大怒,骂道:“浑小子,臭美么?”横臂就是一掌,郭靖低头避开,正要还手,却听飕飕箭响,几枝长箭腾腾腾的钉在窗格之上。众人吃了一惊,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作,箭如雨至,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马,又听楼外人声喧哗,叫道:“莫走了反贼。” 丘处机怒道:“定是金狗勾结嘉兴府贪官,点了军马来捉拿咱们!”王处一叫道:“冲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。”郝大通叫道:“不好,蛇,蛇!”众人听得箭声愈密,蛇声愈近,知道今日这场比武,完颜烈与欧阳锋原来有备而来,暗中安排下了奸计,只是这场大雾却不在各人意料之中,是祸是福,倒也难说。洪七公叫道:“挡得了箭,挡不了蛇,避得了蛇,又避不了箭!大伙儿快退。”只听周伯通在楼顶破口大骂,双手接住了两枝长箭,不住拨打来箭。 那烟雨楼三面临水,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,只因雾大,一时却也不敢逼近。洪七公叫道:“咱们向西,从陆路走。”混乱间,他无形中成为群龙之首,众人依言下楼,摸索而行,苦在睁目瞧不出半尺,那里还辨东西南北?当下只得拣箭少处而走,各人手拉着手,只怕掉下了一人。 丘处机、王处一手持长剑,当先开走路,双剑合璧,舞成一团剑花,既驱蛇群,又挡箭雨。郭靖右手拉着洪七公,左手伸出去与人相握,触手处温软柔腻,握到却是黄蓉的小手。郭靖一怔,急忙放下,只听黄蓉冷冷的道:“谁要你来睬我?”猛听得丘处机叫道:“快回头,前面遍地毒蛇,闯不过去!” 洪七公与黄药师殿后,阻挡追兵,听到丘处机叫声,急忙转头。黄药师折下两根竹枝,往外扫打。浓雾中只听得蛇声吱吱,夹着一股腥臭,迎面扑来。黄蓉忍耐不住,哇的一声,呕了出来。黄药师叹道:“四下无路可走,大家认命了吧!”将竹杖往前一抛,把女儿横抱在手中。凭众人武功,官兵射箭原本挡不住去路,但西毒的蛇阵厉害无比,任谁只要被毒蛇咬中一口,那就是追魂夺命之祸。众人听到蛇声,无不毛骨悚然,暗暗心惊,兼之大雾迷漫,目不见物,纵然有路可通,也是难以找寻。 正危急间,一个人冷冷的道:“小妖女,把竹棒给我瞎子。”众人一听,却是柯镇恶的声音。黄药师与黄蓉心思最是机敏,听他说到“瞎子”二字,心中都是一喜,忙将打狗棒递了过去。柯镇恶不动声色,接杖点地,说道:“大伙儿跟着瞎子逃命吧。” 须知柯镇恶是嘉兴本地之人,烟雨楼旁大小路径无不处不烂熟于胸,兼之他双目本盲,平时固然不及常人,但这时大雾弥漫,乌云满天,对他却毫无障碍。他耳朵又比旁人灵敏得多,一听蛇声箭声,已知西首有一条小路并无敌人,当下一跷一拐,领先冲出。这小路本就十分僻静,近数年来路上又种了竹树,其实已无路可通。柯镇恶幼时熟识此路,数十年不来,却不知道路已成竹林,只走出七八步,就被竹树挡住。丘处机、王处一双剑齐出,十余株竹树纷纷倒地,众人随后跟来。马钰大叫:“周师叔,快来,快来,你在那里?”周伯通坐在楼顶,听得四周都是蛇声,那敢答应? 众人走了十余丈,竹林已尽,前面现出小路,耳听得蛇声渐远,但官军的呐喊声却愈来愈响,似是有人绕道包抄。群雄怕的是蛇,区区官军那里放在眼内。刘处玄道:“郝师弟,你我去冲杀一阵,杀几名狗官出气。”郝大通应道:“好!”两人提剑欲上,突然长箭如蝗而集,两人急忙舞剑挡架。 再走一阵,已至大路,只听霹雳连响,急雨倾盆而下,只一阵急雨,雾气转瞬间被冲得干干净净,天上虽仍一片漆黑,但人影已隐约可辨。柯镇恶道:“危难已过,各位请便。”将竹棒递给黄蓉,头也不回的径向东行。 郭靖叫道:“师父!”柯镇恶道:“你送洪老侠往安稳处所养病,再到柯家村来寻找。”郭靖应道:“是!”黄药师接住一枝射来的羽箭,走到柯镇恶面前,说道:“若非你今日救我性命,我也不肯对你明言……”柯镇恶不待他说话完,迎面一口浓痰,正好吐在他鼻梁正中,骂道:“今日之事,我死后无面目对六位兄弟!”黄药师大怒,举起手掌。这一掌若拍将下去,柯镇恶那里还有命?郭靖见状大惊,飞步来救。 他与柯黄二人相距十余步,眼见救援不及,黑暗中却见黄药师举起的手缓缓放下,哈哈大笑,说道:“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,岂能与你一般见识?”转身向黄蓉道:“蓉儿,咱们走吧!”向洪七公一拱手,身形微晃,已在数丈之外。 郭靖听了这话,心头怔了一怔,登时起了一个疑团,只是疑心什么,一时却模糊难明。猛听得喊声大作,一群官兵冲杀过来,全真六子各挺长剑,杀入阵去。黄药师不屑与这等人动手,回身挽着洪七公手臂,说道:“七兄,咱哥儿俩到前面喝几杯再说。”洪七公正合心意,笑道:“妙极,妙极。”转眼间两人没入黑暗之中。郭靖欲去相扶柯镇恶,一小队官兵已冲到跟前,他不欲多伤人命,只伸双臂将官兵纷纷推开。混乱中但听得丘处机等大呼酣斗,原来官兵队中杂着完颜烈带来的亲军,还有裘千仞手下的铁掌帮帮众,强悍殊甚,一时倒杀之不退。郭靖只怕师父在乱军中送了性命,大叫道:“大师父,大师父,你在那里?”但这时呼叫声,兵刃声乱成一片,他的呼叫一出口就被杂声掩没。 黄蓉从柯镇恶手中接过竹棒后,一直站在他的身旁,见他唾吐父亲,争端又起,心想这事闹到这个地步,一生美梦,总是碎成片片了。后来军马冲杀过来,她却倚树悄然独立,无数兵马在她身旁奔驰来去,她恍似不闻不见,只是呆呆出神。忽听得“啊哟”一声呼叫,正是柯镇恶的口音。黄蓉吃了一惊,循声望去,只见他倒在路边,一名军官举起长刀,砍向他的后心。 柯镇恶一滚,避开一刀,坐起身子回手一掌,将那军官打得昏了过去,待要站起,但身上似乎受了伤,一伸腰复又跌倒。黄蓉急忙奔近,俯身一看,原来他腿上中了一箭,当下拉住他臂膀扶了起来。柯镇恶用力一摔,甩脱了她的手,但他一足本跛,另一足又中箭伤,腿一软,又要跌倒。黄蓉冷笑说:“逞什么英雄好汉?”左手一挥,已用“兰花拂穴手”拂中了他右肩“肩贞穴”,这才牵住他的臂膀。柯镇恶待要挣扎,但半身酸麻,动弹不得,只得任她扶住,口中却不住喃喃咒骂。 黄蓉扶着他走出十余步,躲在一株大树背后,正待喘息片刻再行,官兵忽然见到二人,十余枝羽箭飕飕射来。黄蓉抢着挡在前面,舞动竹棒护住头脸,那些箭都射在她的软猬甲上。柯镇恶听着羽箭之声,知她舍命相救,心中一软,低声道:“你不用管我,自己逃吧!”黄蓉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我偏要救你,偏要你承我的情,瞧你有什么法子?”二人边说边行,已避到一座矮墙后面。羽箭虽已不再射来,但柯镇恶身体沉重,黄蓉累得心跳气喘,没奈何倚墙稍息。 柯镇恶叹了口气道:“罢罢罢,你我之间,恩怨一笔勾消。你去吧,自今而后,柯瞎子算是死了。”黄蓉冷冷的道:“你明明没死,干么算是死了?你不找我报仇,我却偏要找你。”竹棒倏伸倏缩,已点中了他双腿弯里的两处“委中穴”。这一下柯镇恶全然没有防备,登时委顿在地,暗暗自骂胡涂,不知她要用什么恶毒法儿折磨自己,只听得脚步细碎,她已转出矮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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