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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剑气沉沉发龙吟(4)


  陈家洛举壸满满倒了一杯,笑道:“国初黄梨洲先生有几句话说得精妙绝伦。他说,皇帝未做成的时候,‘荼毒天下之肝脑,离散天下之子女,以博我一人之产业。其既得之也,敲剥天下之骨髓,离散天下之子女,以奉我一人之淫乐。视如当然,曰:此我产业之花息也。’哈哈,这几句话真是说得再好没有!”说罢举杯一饮而尽。乾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,把酒杯往地下一掷,当场就要发作。

  哪知他杯子一掷下去,刚要碰到船板,心砚斜刺里俯身一抄,接了起来,只杯子中的酒泼出大半杯。心砚双手捧住,一膝半跪,说道:“东方老爷,杯子没摔着。”乾隆给他这一来,倒怔住了,铁青着脸,“哼”了一声。李可秀把杯子接过来,看着乾隆的眼色行事。

  乾隆定了一定神,“哈哈”一笑,说道:“陆仁兄,你这位小管家手脚倒真灵便。”他转头对范中恩道:“你就和这位小管家玩玩,大人可别丢在小孩手里。”范中恩哈了哈腰,纵向心砚身边。

  心砚反身一跃,窜出半丈,站在船头,他因为年纪小,真实功夫不够,可是一身轻功却得自天池怪侠袁士霄的亲传。但见范中恩一对判官笔出手,分点他左右穴道,知道论武功不是他的对手,只好先行逃开,俟机取胜。范中恩双笔如风,卷了过来。心砚提气一跃,跳上船篷,笑道:“咱们捉捉迷藏吧!你捉到我算我输,我再来捉你。”

  范中恩两击不中,气往上冲,双足一点,也跳上船篷,他刚踏上船篷,心砚“一鹤冲天”,如一只大鸟般扑向左边一只小船去,范中恩跟着追来。两人此起彼落,在十多艘小船上来回盘旋。范中恩始终走不近心砚的身体,心中十分焦燥,又盘了一圈。眼见前面三艘小船丁字形排着,心砚已跳上近身的一艘,他假意往左方一扑,心砚“嘻嘻”一声,跳上右边小船。哪知他往左一扑是虚势,随即收住,也往右边小船上跳来,两人面面相对,范中恩左笔径向心砚胸前点到。

  心砚要想转身闪避,已经不及,危急中向前一俯身,一掌向范中恩小肚上打来。范中恩左笔一撩,右笔急点心砚后心,这一招又快又准,眼见心砚无法躲避,忽然背后呼的一声,似有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向他袭来。范中恩见多识广,不暇袭敌,先救自身,扭转腰腿,右笔自上而下,朝来人兵器上猛砸下去,只听见“当”的一声奇响,火光四溅,来人兵器只稍沉得一沉,又向范中恩腰上横扫过来。这时他已看清对方兵器是一柄铁桨,使桨的人竟是坐在船尾的梢公,他从刚才一击中知道对方力大异常,不敢硬架,拔起身来,轻轻向船舷落下,准备欺身直进,去点那梢公的穴道。

  蒋四根解救了心砚之危,见范中恩纵起身来,疾伸铁桨入水一扳,船身转了半个圈子,待范中恩落下来时,船身早已不在原位。他“啊哟”一声尚未喊毕,噗咚一响,身体二次落湖,水又灌入口里。心砚拍手笑道:“捉迷藏捉到水里去啦。”乾隆船上两名会水的侍卫赶紧入水来救,将要游近,蒋四根已把铁桨伸到范中恩面前,他在水中乱抓乱拉,碰到铁桨,管他是什么东西,马上紧紧抱住。

  蒋四根举桨向乾隆船上一挥,喝道:“接着!”把范中恩从空中抛了过去。范中恩的师叔方龙骏也是御前侍卫,忙抢前一步把师侄接住。范中恩两次落水,虽然都是由于自己粗心大意,但究竟不是对方凭真实功夫把自己打败,在皇上面前这样大大丢脸,说不定回去还要被惩处,又是气,又是急,湿淋淋的怔住了,站着那里。

  方龙骏曾听同伴说起心砚白天在三竺用泥块打歪袖箭,让御前侍卫丢脸,现在又作弄他的师侄,待心砚回到陈家洛身后,站了出来阴森森的道:“听说这位小兄弟暗器高明之极,待在下请教几招。”原来方龙骏外号毒蟾蜍,一生靠打毒蒺藜成名,手法既准,暗器毒性又厉害非凡,除他本门解药,打中了无法可救,一见血三个时辰必死。各侍卫把心砚这小鬼头都恨得牙痒痒地,见方龙骏挺身而出,俱各大喜,大家知道他暗器功夫罕逢对手,这小鬼今日非送命不可。

  陈家洛对乾隆道:“你我一见如故,不要让下人们因口舌之争而伤了和气。这一位既是暗器名家,咱们请他在靶子上显显身手,以免我这小书僮接不住而受到损伤,兄台你瞧如何?”乾隆听他说得在理,只得应道:“理应如此,只是仓猝之间,没有靶子。”心砚纵身跃到杨成协坐的船上,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。杨成协点头,向坐在旁边船中的章进招招手。章进跳了过来。杨成协道:“抓住那船的船梢。”章进依言抓住自己原来坐的那艘船的船梢。

  这时杨成协也已拉住船头木杠,喝一声“起!”两人竟把一艘小船举了起来,同时自己坐的木船也沉下去一截。众人见两人如此神力,不自禁的齐声喝采。

  骆冰看得有趣,也跳上船来,笑道:“这真是一个好靶子!我来划船。”她把杨成协坐的那艘船划近陈家洛的游艇去。心砚叫道:“少爷,这做靶子成吗?请你用笔画一个靶心。”

  这时乾隆和他手下一班侍卫都惊得呆了。陈家洛拿起手中酒杯,抬头饮干,手一扬,酒杯飞出,“啵”的一声,酒杯嵌在他们两人高举的木船船底,平平整整,毫没破损,众人又是拍手叫好。白振和方龙骏等高手见杨成协和章进举船,觉得他们力气果然大得异常,但也并没担心,后来见陈家洛运用内力把一只瓷器的酒杯如钢铁般嵌在船底,这才暗皱眉头,觉得此人武功非同小可。

  陈家洛笑道:“这酒杯就当靶心,请这位施展暗器吧。”骆冰把船划退数丈,叫道:“这样太远吗?”方龙骏更不打话,手上暗扣五枚毒蒺藜,连挥数挥,只听得叮叮一阵乱响,瓷片四散飞扬,船底那只酒杯已被打得粉碎。心砚从船后面钻出来,叫道:“果然好准头!”方龙骏忽起歹心,又是五枚毒蒺藜飞出,这次竟是对准心砚上下左右射来。

  众人在月光下看得明白,齐声惊叫。那方龙骏的暗器功夫当真厉害,手刚扬动,暗器已到面前,在众人叫喊声中,五枚毒蒺藜直奔心砚五处要害。心砚心中一寒,扑的滚倒,同时骆冰两把飞刀也随手发出,向对面射来的毒蒺藜打去,只听见当当两声,飞刀和两枚毒蒺藜堕入湖中。心砚一滚躲开两枚,中间一枚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了,正打在左肩之上。他当时也不觉如何疼痛,只觉一阵麻痒,站起身来,破口大骂。

  红花会群雄无不怒气冲天,小船纷纷划拢,拥上来要和方龙骏见个高下。清宫众侍卫也觉得方龙骏这一手过于阴毒,用这种卑鄙手段去暗算对方一个小孩子,未免耍得太不漂亮,势将为江湖朋友耻笑,但见红花会群雄气势汹汹,各从长衣下取出兵刃,准备护驾迎战。李可秀摸出胡笳,放在口边就要吹动,调集兵士动手。

  陈家洛向红花会众人叫道:“众位哥哥,东方先生是我嘉宾,咱们不可无礼,大家退开。”群雄一听总舵主发令,当即把小船退后数丈。这时杨成协和章进已把举起的木船放回水面。骆冰在看心砚的伤口。徐天宏也跳了过来询问。心砚道:“四奶奶,七爷,你们放心,我痛也不痛,只是痒得厉害。”说着要用手去抓。骆冰和徐天宏一听大惊,知道暗器上喂了极厉害的毒药,忙把心砚双手拿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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