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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古道骏马惊白发(3)


  陆菲青听得脑后风生,向左一偏,铁牌打空,回手就是一剑,他的柔云剑术连绵不断,焦文期横铁牌一挡,白龙剑顺着铁牌之势又攻了过去,不论打拳或使兵器,一招击出去后如再打第二招,必须收回再发,柔云剑术的精妙之处却在于一招之后,不论对方如何招架退避,第二招顺势就来,只要三四招一攻,对方就被笼罩在剑光之下,别说进攻,连招架也来不及了。

  贺人龙和罗信见焦文期被逼得手忙脚让,忙从陆菲青后面左右击来,一牌一鞭一对双钩,将陆菲青裹在中间。陆菲青这时胸口隐隐作痛,知道内伤开始发作,柔云剑术虽然厉害,但刚将一人缠住,另外两人马上从侧面击来,不得不分手招架,心说:“不想我陆菲青今日丧命于鼠辈之手。”自忖存心忠厚,反遭暗算,不禁怒火中烧,一个气往上冲,竟迭遇险招,念头一转,眼见今日落败,决心先逃脱此难,养好伤后,再找关东六魔报仇。他打算已定,不再存心当场毙敌,反而心平气和,内家拳术讲究的是心稳神定,这一凝神,一把白龙剑四面八方把自身笼罩住了,任凭对方三人如何进招,竟攻不进来。罗信叫道:“焦三爷,咱们缠住他,打不赢,还怕累不死他吗?”焦文期道:“对,待会儿罗贤弟割了老儿的头去请功。”贺人龙道:“他那把剑好,焦三爷,我要了成吗?”

  他们三人一吹一唱,竟把陆菲青当作死人看待,这明明是说给他听的,存心要气气他。陆菲青向罗信刷刷两剑,等他一退,露出一个空隙,白龙剑“满天花雨”四下一挥,一个箭步,跳了出去。罗信狂喊:“不好,老儿要扯呼!”陆菲青展开“八步赶蟾”轻功提纵术,向山下跑去。他的轻功有数十年功力,既已脱离包围,料得这三人再也追赶不上。焦文期一按铁牌上机括,三枚琵琶钉向陆菲青飞来。

  陆菲青用剑打飞了射向上盘的两枚琵琶钉,双脚一跳,又躲开了向下三路射来一枚,他见多识广,知道琵琶钉上全是倒刺,一射进肉里,拔不出来,如用力拔,非连肉拉下来一大块不可,因为生有倒刺,所以如自恃接暗器技能,一伸手去接,那就上了大当。这种阴损暗器,为正派武林人士所不用。他躲过暗器,想再飞奔下山,哪知一个踉跄,一口气竟提不上来,同时胸口一阵剧痛,眼前一阵昏黑。

  焦文期等三人见他脚步散乱,知道他内伤发作,心中大喜,又围了上来。四人又连拆了十几招。陆菲青发觉右膀一用力,马上牵连左胸剧痛,当下剑交左手,一路左手剑向焦文期逼去。他这左手剑用的全是反手招术,和普通剑术反其道而行,焦文期出其不意,竟连退数步。陆菲青有此良机,岂肯失却,左手剑“白虹贯日”向贺人龙刺来,贺人龙识得此招,向右一闪,哪知左手剑方位恰恰相反,他向右闪,左手剑顺手跟来,贺人龙大骇,躲避不及,急中生智,卧倒在地,几个打滚,滚了开去。

  陆菲青正待要赶,脑后风生,罗信的钢鞭“泰山压顶”劈了下来,陆菲青双脚不动,上身一让,快如闪电,伸手在罗信的“血门穴”一点,罗信的钢鞭仍旧砍下来,但身体却被点中穴道,顿时软倒,手一松,钢鞭余势不歇,打在山石之上,火花四溅,反弹起来。就在同时,焦文期的三枚琵琶钉势劲力疾,已飞近陆菲青背后,他不论向前纵跳或左右趋避,都已不及,随手拉起软瘫在地上的罗信一挡。只听见“嗤”的一声,三枚琵琶钉两中前胸,一中小腹,罗信登时毙命,焦文期见暗器反而伤了自己盟弟,急怒攻心,挥起铁牌,狠狠向陆菲青砍来。

  就在这时,贺人龙也已从地上爬起,陆菲青不容他有缓手机会,左手白龙剑向前一递,贺人龙忙退一步,焦文期的铁牌也已砍到。陆菲青如回身招架,贺人龙势必又将加入战团,敌手虽已少了一个,但自己伤势却也越来越重,他并不回头,只身体向前一矮,焦文期铁牌来势虽被消除大半,但竟未避开,铁牌刀锋在他左肩划了一条大口。焦文期正在大喜当中,只见一把白龙剑在空中直向贺人龙飞去。贺人龙大惊,举吴钩剑一挡,虽然挡到,但陆菲青用足功力,以大摔碑手的重手法抛掷兵器,吴钩之力竟未能挡开这把空中飞来的白龙剑,剑从前胸刺入,后背穿出,竟被钉在地上。

  就在这一瞬间,陆菲青突然回身,焦文期未及收回铁牌,只感到脸上一阵剧痛,眼前发黑。原来陆菲青拼着肩上受他铁牌一击,剑刺贺人龙后,回身五枚芙蓉针向焦文期脸上射去。这一下距离近,动作快,金针又细,万万无法闪避,双目当堂全被打瞎。陆菲青恨他歹毒,乘他双手在脸上乱抓乱摸之际,一个连枝交叉步,双拳“拗鞭”,当堂将焦文期毙于拳下。

  陆菲青施展平生绝技,以点穴、大摔碑手抛剑、芙蓉金针,在一剎时之间连毙三强敌,待得焦文期倒下,他自己可再也支持不住。这时荒山上寒风凛冽,一勾残月从云中现出,照见横陈在乱石上的三具尸首,远林中夜枭怪声凄叫,陆菲青虽然艺高胆大,不禁也暗自惊心。他随手撕下衣襟,塞住左肩上的伤口,静立调匀呼吸,然后将宝剑拔起,拭净入鞘,他为人细心,把焦文期脸上金针拔出藏好,然后把三具尸体抛入荒山岗下。

  陆菲青当时气喘力竭,全身血污,自忖如去投店,必然引人疑心,他想回到李家换衣洗净之后再行离开,哪知李沅芷清晨已在书房。等李沅芷退出书房,他一倒上床,胸口奇痛,人竟昏了过去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推他,还听见有人在叫:“老师,老师!”他缓缓睁眼,李沅芷站在床前,一脸惊疑之色,旁边还有一位医生。

 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,仗着陆菲青内力精纯,再加李沅芷央求父亲聘请名医,购买良药,他的内伤终于调治好了。在这两个多月中,李沅芷终日陪伴师父,尽心服侍,旁人只道她尊师重道,哪知她别有深心。自从她见了师父芙蓉针钉死苍蝇的绝技后,第二天又见他行踪特异,知道他绝非平常儒生,所以对他这次养伤照顾的特别周到。

  陆菲青伤好后,李沅芷对过去的事绝口不谈,只问:“陆老师,咱什么时候讲书,你还是讲《史记》吗?”陆菲青沉吟了一下道:“明天早晨吧!”

  次日早晨,陆菲青叫书僮到街上去买物,支开了他之后,庄容对李沅芷道:“沅芷,你是聪明人,我是什么样人,虽然你未知道,但也不见得完全不知。这次我遭遇大难,你这样尽心服侍我,人心是肉做的,我本来想走,现在也不走了。我把那一手金针绝技传给你吧。”

  李沅芷听了大喜,跪在地上,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,陆菲青微笑着受了,然后正色道:“我知道你悟性高,学我这派武功是再好不过,这几年来我心中一直委决不下,觉得像你这样资质,实在不容易遇到,好几次想叫你跟我习武,只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沉吟不语。李沅芷忙道:“老师,我一定听你的话。”陆菲青道:“令尊的所作所为,老实说我都不赞成,将来你大了之后,盼你明辨是非。你拜我为师,就得严守师门戒条,你可做得到吗?”李沅芷道:“我不敢违背老师的话。”陆菲青道:“你将来要是用我传你的功夫助纣为虐,我取你小命易如反掌。”他说这句话时声色俱厉,李沅芷吓得不敢作声。

  从那天起,陆菲青就把武当派的入门功夫教给她,教她如何调神练气,如何练基本的十段锦、三十一势长拳,先练刀,再练拳,等到无极玄功拳有相当火候后,然后教她练眼,练耳,打弹子,发甩手箭等暗器的基本功夫,匆匆两年,李沅芷既用功又聪明,进步极快。好师傅遇着乖徒弟,越教兴致越好,再过两年,陆菲青把柔云剑术和芙蓉金针也都教会了她。在五年之中,李沅芷把金针、剑术、轻功、拳技,都学了个全,所差的是火候未到,经验不足。李沅芷人也真机灵,她遵从师父的话,跟他学武的话一句也不透露出去,每天在规定时间自己到后花园练武。好在她自小爱武,别人也从不疑心。

  在这五年中,李可秀官运亨通,一直升到将军,乾隆二十三年平定伊犁有功,调任浙江。他率领随从,先行轻骑上任,家眷和辎重随后跟来。李沅芷自小生长在西北边塞之地,现在要到山明水秀的江南去,自是说不出的高兴,磨着陆菲青同去,陆菲青离开内地已久,正想回去看看,也就一口答应了。这天他骑在马上,感怀身世,颇有点闷闷不乐,一个人落在后面。

  他们一共有十几匹骡马,带着李家的细软,李太太坐在轿中。李沅芷长途跋涉,整天坐在轿车里嫌气闷,但是大家小姐骑了马奔驰到底有些不象样,于是要改穿男装,她生性娇惯,说做就做,改穿男装后,倒是异样的英俊风流。李太太只好笑着叹口气,由得她了。

  李可秀拨了二十名亲兵,一名参将护送家眷。参将名叫曾图南,年约四旬开外,嘴唇微留短须,精神壮旺,体格雄伟,使一手六合枪。他倒是靠真功夫升上来,并不是胡混的脚色,为人精明能干,很得李可秀的信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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