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江南 > 九州·缥缈录Ⅱ | 上页 下页
七四


  “是要和辰月开战了么?”

  “还不到时候。辰月不踏进这片战场,我们也不会踏进去,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,派你去帝都,是早做准备。”

  “是!”

  谢圭静了一刻,“我有一句话,只是想说说。我听说为了保护这柄剑的秘密,过去的十四年里,为它而死的天驱不下两百人。今天它终于暴露在阳光下,这是天驱复兴的关键,而我们的敌人还藏在暗处。为了保住圣物的秘密,难道不应该牺牲这个孩子么?”

  墙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,“算是我的私心吧,每次看他的眼睛,就像对着镜子。”

  二十二

  “阿苏勒!”羽然挥着两只拳头在瀑布的顶上蹦着,“我要跳了!我要跳了!”

  翠寒潭像是一块翡翠,十几丈高的瀑布落进去,打起了白色的水沫,激起的声音像是连续不断的轰雷。吕归尘踩着水,冻得直打哆嗦。他听不清羽然说什么,只是对着瓦蓝天空下的人影使劲点头。

  羽然真的跃出了高崖,像是被风吹了起来。她倒翻了一圈,抖开的长发在空中像是墨笔一挥而成的金弧,而后挺直了身体直插入水,轻盈盈的没有溅起什么水花。吕归尘急忙游了过去,只有咕嘟咕嘟的水沫直涌上来,却没有羽然的影子。

  “羽然!羽然!”他有些惊慌,四顾着大喊,他的声音被雷一样的水声吞没了。

  “啊!”他的脸色忽然变了。

  羽然的脑袋从不远处的水里冒了出来。她甩开湿漉漉的头发,兴高采烈地举起了手中的东西,吐出舌头双手在耳边打开摆出大角鹿的模样,满脸都是狡黠的笑。

  “那是我的裤子!”吕归尘涨红了脸。

  羽然不理他,单手划着水游向了岸边,一手还高举吕归尘的裤子,在她头顶像是一面旗帜。岸上吊着草叶枕着胳膊看天的少年跳了起来,一把抢下羽然手里的裤子抛进了水里。

  “干什么?干什么?我好不容易才……”羽然在水边的石滩上蹦着,水从头发和湿透的里衣流下来,滑过她光洁的双腿。

  吕归尘在水里套上了裤子,狼狈地爬上了岸,气喘吁吁地坐在姬野旁边,姬野也不听羽然的嚷嚷,依旧是枕着胳膊躺在草上。

  “姬野来不来跳?”羽然转着眼睛,抓起草末洒在姬野的脸上。

  “我不怕的!”姬野揭开上衣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腹,“我把腰带打了两个结子!”

  “哼!算你狡猾就是了!我还要再去跳,我还要再去跳,”羽然蹦了起来。转头往一旁的山坡上跑去,那里有一道石阶,可以登上翠寒潭瀑布的高处。

  “我跟你去……”吕归尘站了起来。

  “别管她,没事的,”姬野懒洋洋地嚼着草根翻了个身,“她是羽人,比你轻,而且她游泳也比你好。你再跟去,顶多就是再被她扒掉裤子而已。”

  吕归尘坐了回去,呆呆地看着羽然的背影。羽然的亵衣是纯白的。湿了水紧紧地粘在身上,透出肌肤的颜色。随着奔跑,她柔软的腰和修长赤裸的腿像是在跳舞,湿了水的金发一起一落。吕归尘的脸有点红,转过头看见姬野也跟他看着同一个方向。

  “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……”姬野想说什么,却又闭了嘴。

  两个男孩相对着呲牙笑笑,一起躺下来看天。

  “对了,一直想跟你说……”隔了一会儿,吕归尘轻轻地说,“谢谢你救我。”

  “别想了,”姬野睁开眼睛,“我也不是救你一个人,我如果不跟幽隐拼,大家谁都逃不出来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救我呢?”

  “为什么?”姬野迟疑着。

  “你当时已经到门口了……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……”

  姬野坐了起来,看着他朋友的眼睛,明白了他说这话的认真:这种认真让他手足无措,他不安地抓着脑袋,手里忽地一痛。

  “没什么了,”姬野缩了缩手,以袖子遮住掌心两道灼烧般的伤痕,“你说的啊,我们是朋友,我的朋友很少的……”

  他觉得自己的言辞真是笨拙,只能避开吕归尘的目光去看天空的云彩,“不救你,我就没有朋友了。”

  “我是你的朋友吧?”

  姬野愣了一下,“是啊,我们说过的!”

  吕归尘忽然站了起来,虽然只是穿着里衣,他还是郑重地整了整自己的腰带,从一旁的衣服堆里抽出了那柄青鲨皮的短刀,他昂首走到姬野面前,紧紧握着刀柄。忽然间姬野觉得他的朋友长高了,变得魁梧起来,站

  在天空下,就像他想像中的那些蛮族汉子。

  “这是我表哥龙格真煌的佩刀青鲨,可是他和我阿爸像是兄弟那样。阿爸说当年表哥把佩刀赠给阿爸,说从此以后有谁欺负阿爸,也就是他龙格真煌的敌人。我把这柄刀送给你,以后有谁敢踩你的脸,也就是我阿苏勒·帕苏尔的敌人,盘鞑天神在上,这个誓言只要我不死,就都有效。”

  吕归尘把青鲨塞在姬野的手里,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。他胸口里有一股滚热的血,想像蛮族传说中的英雄们那样,手里有一张弓,对着远方射出一箭,表示他和姬野征服远方土地的远大志向:他四周转了转,只找到了一根枯枝,于是他把枯枝握在掌心,郑重祈祷。希望天空上的盘鞑天神可以听见。

  姬野看着他的朋友助跑了几步,用力掷出了枯枝。枯枝落进不远处的潭水里,悠悠地转着圈子。他不懂那个仪式的意思,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个仪式的力量,庄严得就像翼天瞻和他在月下试手,喊出“铁甲依然在”的古老誓言。

  他犹豫了很久,从软甲的缝里抠出了那枚铁青色的指套。

  “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。这是我们家世代传下来的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钱,但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。每次戴着它,我都觉得我不是一个人,有很多很多人跟我站在一起……”他终于伸出手把它递到吕归尘的面前,“我送给你,我姬野是你的朋友,以后你什么人也不必怕。”

  吕归尘呆呆地看着那枚指套,忽地蹦了起来。“我这里有一枚一样的!”

  他从腰带的缝隙里也抠出了一枚,“我醒来的时候这枚指套就在我的手上,那个时候,我记得幽隐戴着它。”

  姬野诧异地抓了过去,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比较着。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指套。甚至可以肯定它们出于同一炉铁水、同一个工匠的手。唯一的区别是内圈的铭文:

  “北辰之神,穹隆之帝,其熠其煌,无始无终。”

  “北辰之神,苍青之君,广兮长空,以翱以翔。”

  “是天驱的指套,”姬野肯定地说,“只有天驱才有这样的指套。”

  “什么是天驱?”

  姬野愣了一下,“我不是很清楚。那我们换吧,我拿你的,你拿我的:将来我们有一个人遇到危险,就用这个指套上的鹰徽蘸着朱砂盖在信上。收到信的人就要去救援。”

  “好!”吕归尘兴奋地把苍青之君的指套套上了拇指。

  “喂喂。你们一个人有一个东西了,不准贪心!这个给我了!”羽然从背后闪了出来,一把夺走了姬野手里的指套。

  “我……”姬野不舍得,手伸到半空,也不知道怎么说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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