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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五


  江明为人,内聪明而外浑厚,自与母姊劫后重逢,得知自家身世实有难言隐痛以后,便留了心,随时观查访听真情,已非一日。因见连黑摩勒这等至交尚且讳莫如深,可知关系重大,求知之念更切。来时路上,又见黑摩勒和童兴暗使眼色,抢口答话,不禁生疑。心料那洞中老少四人多半于己有关。闻得清缘知道四人来历,方自心喜,偏又是个知而不言,好生失望烦闷。闻言,还待设法探询。未及开口,忽听身后有女子口音叱道:“清缘师妹,你还胡说些什么?又想引人去生事么?”

  黑、江、童三人闻声回顾,身后殿门中走来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,生得秀眉星目,肤如玉雪,又自又细,穿着一身玄色道装,与玉肤相映,更觉黑白分明,自然娴雅,容姿英秀,清丽绝尘,知是清缘未落发的师姊玄玉。江明方想,主人乃是有道神尼,吴岚与她平辈,身着道装。尚可说是以前同在道教门下。此女既是玄莹大师门下,带发修行也还罢了,如何也着道家装束?名字又犯师讳,同着一字:一个玄莹,一个玄玉。外人听去,直似同门姊妹,哪像师徒?闻说大师规律素严,怎不将此女名字改掉?

  正寻思间,清缘已迎上前去,笑答道:“这三位小客人不是外人。那老少四人,黑师兄还曾见过。因他们再三向我盘问,想要知道底细,觉着情不可却。我想黑师兄又到仙源洞去过,双方并非没有渊源。行时去往洞外略绕,见否自在主人。我又没说什别的话,有什相干?”

  说时,玄玉已自走近,一面向三人含笑点头为礼,一面向着清缘微带嗔容,答道:“你还没说什么呢!三位师弟真要听你的话寻去,双方见面,不到时机便惹出事来,如何是好呢?”

  清缘低头不语。玄玉又回向三人道:“我妄自托大,到底痴长几岁,敬请听我一言。我知三位师弟年少好奇,觉着荒山中有此异人隐居,又与各人师长似有渊源,再加对方两小兄妹均有一身好本领,惺惺相惜,必欲一见,打听他们的底细。如是平常无事,不特我们理应尽情相告,并应领上门去,彼此结为良友才是。无如事关重要,内中实有难言之隐。这老少四位正在避仇隐迹、韬光养晦之际,论起来也非怯敌畏人,只为仇敌根深蒂固,人多势众,如被发觉踪迹,必来生事。虽说不怕,干将来之事却有阻碍。我愿三位师弟,由今日起只不去寻他,最好从此不提兵书峡三字。等到时机,各人师长自会告知,便三位师弟,也必参与此事。那时,复仇去恶,恩怨分明,岂不大快人心?比起此时一知半解,就见了面,闷葫芦仍难打破,徒自扰人清修,不能随意交往,不是强得多么?”

  黑摩勒闻言立即省悟,忙答道:“师姊言得极是。小弟也为那两小兄妹武功甚好,觉出是一家人。司空叔父有‘过时留意’之言,并未禁止相见。恰值清缘师姊无心中说起,随便一问,并非定要往寻。再者,此时急于随二位师伯去往黄山,也无此闲暇。既是师姊力嘱慎秘,愚弟兄三人遵命便了。”

  江明见二人如此应答,自然不便再问,只得闷在心里。童兴本来不甚关心,更是一说便自放过。

  清缘随问玄玉:“师姊穿了出门衣服,莫非师父已然做完定功、师叔把话说完,许你到黄山去了么?”

  玄玉道:“师父业已回定,和师叔正谈黄山的事呢。师叔本想令你我和三位师弟一同上路。师父说:‘适才入定,便为黄山之事神游前往。照眼前形势,去还不到时候。’知道三位师弟忙着起身。现在师父和师叔还有别的事,又等着一人,无暇与三位师弟相见,特赐飞行甲马三道,令先起身。师父先并没打算令我和清缘师妹往黄山去,因为师叔力说:‘自从三次峨眉斗剑和青城派教主朱真人扫平竹山教群邪以后,各异派中人消亡殆尽,漏网无多,只有眼前这些漏网余孽。起初各正教因见几次杀戮甚众,觉着这些漏网余孽既已匿迹销声,隐遁荒山野域,何必再为已甚?便听其自然,不再穷搜。这些残余妖邪,几次死里逃生,已成惊弓之鸟,又见彼教中一干负盛名的老辈十九遭劫,全都胆寒。起初是但免一死,于愿已足,这多年来,虽然秉性难移,有时仍不免故态复萌,为害人民到底极少,并还是所收孽徒所为,本身为恶者实不多见,因此才得保全,无人寻他晦气。后来各正教中有名人物相继仙去,这伙余孽也静极思动,始而只是豪奢放纵,求谋宫室衣食之奉,继觉一些有大力的对头克星或已转劫重修,或已成道仙去,留下的一班后辈,大都与他法力不相上下,认为莫如我何,渐渐夜郎自大。有的广收门徒,意欲重创昔年教宗;有的想起昔年丧败之辱,勾动前仇,妄思报复。

  本来邪正水火不能并立,况又加上许多因果,互相勾结已非一日。只为昔年创巨痛深,怵于前车之鉴,只在暗中图谋,未敢遽然发难。直到去年,他们人数越众,又有两个自来便是尝胆卧薪、蓄谋报仇的能手,突起号召,声势益发增强。正准备明张旗鼓,与仇敌一决胜负存亡,恰赶上金华北山丐党打擂评理之事,有人前往邀约,立时乘机发难。初意事出仓猝,仇敌必无警觉,他们约时约地,还可故示光明,却不知各正教中道友,高明之士颇多。不过自本门两辈师长仙去以后,奉命静修,不许显露行藏,炫世骇张,纵积善功,也极隐秘,无人得知,实则法力剑术虽然不如前人,哪一个也都不弱。鉴于近年群邪猖狂,早有除害之意。

  北山之会,暗中原有一番准备。这伙余孽尚不自知,内中又有两妖人曾与陶师伯有夙仇,故意把斗法地点约往黄山。这一对面,双方都想一网打尽。正派诸道友虽然法力高强,妖人中也有不少能者,此时正是旗鼓相当。道家四九重劫已过,似这次黄山的局面,以后决难遇到。’再三劝师父,令我二人前往见识见识。师父方始应允。我拜别时,师父吩咐,她和师叔不久也要前往,令清缘师妹无须拜别,等到天明三位师弟起身以后再行上路。所以我换了衣服出来,正赶上师妹又在生事,只顾劝阻,还未及说呢。”

  清缘道:“师姊真是慢性,话到这时才说,直和没事人一样。师父既允我们去黄山,又不令你和三位师兄入见。说走便走吧,如何要等天亮呢?”

  玄玉道:“你只性急,哪里知道!听师父说,黄山众妖人先时只顾逞能,装大方,以为对头只有北山赴会的几位老前辈到黄山去,不过添上陶师伯一个劲敌,自恃炼就邪法,也没放在眼里。等到了黄山一看,不特始信峰上,先有好几位硬对头在彼相待,并且连北山会场上的对头都未看清,好些高人俱出于他意料之外,跟着司空老人又把木尊者约去,陆续赶到的强敌也有不少。看出对方早有准备,表面仍自猖狂,暗中实己发慌。觉出隐恨多年,费了无数心力,好容易今日才有报复之机,再如挫败,不特奇耻大辱,而对头也必趁此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。于是也横了心,以为年来在海外勾结了几个有本领的旁门炼士,可以求援。

  一面各施邪法,欲以全力拼命;一面分别向海内外同党友好求援。师父神游归来之前,已有三个妖党赶来,内中一个,乃昔年一音大师扫荡小南极四十六岛妖人时漏网的妖僧鱼头和尚,所喷妖烟邪雾厉害非常,下起手来更是又毒又快。幸有木尊者在场,识得他的来历,施展法力将他挡住,这面法力稍差的几位才未受伤,可是他那毒雾乃海中妖蜃之气炼成,消灭也非容易。如用大乙神雷将它击破,飞散人间,引起瘟疫流行,为祸更烈。师父当时正拟出手,万没想到,现在依还岭幻波池坐关的峨眉派第三代女剑仙上官仙姑,同一道友,往黄山文笔峰后看望崖壁内走火坐僵的一位女友。

  那女友乃餐霞大师的徒孙,因师祖餐霞大师和她师父女神童朱文相继成道仙去,奉了遗命,在黄山故居文笔峰洞内修炼,偶然疏忽,走火入魔。一班和她相厚的女同门,怜她资质不够而求进之心太甚,以致犯了本门规条,不许在凝碧仙府居住。幸得师长代为求情,始允罚往黄山故居独自修炼,以致受此苦难。除用法力将崖壁封合,闭了洞门,加以禁制,以防仇敌侵害外,并互约定,每隔三年轮流看望,准备等她修到难满孽终,助其成道,重返峨眉仙府。以前上官仙姑也正奉命坐关,不曾践约,此来尚是初次,恰好遇上,一到便用法宝将满空妖雾收去。

  鱼头和尚知道不妙,当时逃走。上官仙姑也未再出手,只和陶、李、蒲、娄诸老匆匆谈了两句,便往文笔峰飞去。不多一会,闻得峰后雷震,跟着便见三道光华破空飞去,想是将那走火坐僵同道救脱了难,一起飞走。众妖党见状才放了点心,又复猖獗起来。师父说到这里为止。她老人家一向不说空话,既命我们五人天明后走,必有原因。事情还有好几天,不愁赶不上。你这样心忙作什?”

  清缘笑道:“不是我心忙,实在是自从去年随你去游泰山,在泰安城里,无意之中做了那件错事。回来你又不肯代为隐瞒,照实举发。从此师父便不许我下山一步。你一人自由自在,随意走动惯了,自不觉得。我长年关在庙里,师父日常人定,你近来又回庙时少,剩我孤鬼一个,除了引逗那两条蛇,连话都没处说,多么难受!好容易师父开恩许我离庙,自然巴不得早点起身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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