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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五


  偏生发话的一个正是那邹阿洪,一张阴阳脸子,加上一件破旧半长花子衣,东补一块,西搭一片,赤着一双泥腿,连草鞋都未穿一双,本就奇形怪状,引人发笑,偏又生就一张巧嘴,说起话来又诙谐又挖苦,叫人听了急不得恼不得,明是几句照例的过场,偏加上许多作料,连敌党中人也被引得暗中好笑不置。三人强捺住气把话听完,铁剪手何文开见崔大头已气得面容更变,恐他话说不当,节外生枝,引起敌人轻视,忙把崔、汪二人手一拉,自抢向前,把几句照例过场说完。一句话不加,暗示对方贫嘴薄舌,小家子气,不值一理,随即回身。范、邹、卞三人早不客气,先占了上首。

  三人见状,又是一气。崔大头忍不住忿怒,首先喝道:“你们这些鼠辈,平日里只会抢点残羹冷饭,欺软怕硬,目中无人,没见过什么世面,也不懂什江湖礼数,和你客气,反道怕你。双方都是三人,谁愿找谁领死,就滚过来吧!”

  阴阳脸邹阿洪笑嘻嘻道。“不要忙,我早把你这颗大头看上了。想找死容易,你也不打听好尊姓大名,到了阎王那里,问你怎么去的?再要想问就来不及了。”

  说时,独臂金刚范显早手指荷花仙郎汪桂笑道:“你是蔡乌龟养的兔子么?向你范爷撒娇,也跑出来送死。”

  汪桂最忌讳人说他兔子,闻言大怒,喝声:“你这六根儿不全的丑贼,也敢出口伤人,叫你知道小爷厉害!”

  说罢,纵身过去,待要动手。范显狞笑喝道:“你这雌不雄,也敢出来现世!要在这里来,我不把你蛋黄挖出来,我不姓范!”

  随说,早往一旁纵去。汪桂怒火中烧,跟踪纵过,打将起来。仍是铁剪手何文开较稳,先和卞莫邪互通姓名,然后同去一旁动手。

  三人倒有两对打上。反是崔大头头一个上前,偏遇见一个懈怠鬼,只是斗口,还没有动手,一见同伴已和敌人交手,又听说话气人,大怒喝道:“你这类无名鼠辈,有什问头!”

  说罢,扬手一掌打去。邹阿洪有心拦他,将身一晃;大喝:“我有话说!”

  崔大头只得住手道:“好嘛,有屁快放!”

  邹阿洪仍笑嘻嘻道:“你不要和我打么?满好!”

  随说,纵身就照脸上一巴掌。崔大头听他说头一句,又见那么阴阳怪气,只当底下还有话说,方欲催问,不想底下只说得“满好”二字,声到手到,身法又是绝快,骤出不意,闪躲无及,叭的一声,脆生生挨了一下满的,大半边肥脸立时浮肿老高,添了一个青紫色的巴掌印,口里牙齿也几被打落好几个,顺嘴流鲜血,气得两太阳穴直冒金星。赶即一边还手,一边怒骂:“不要脸的狗崽!暗算伤人,少时将你碎尸万段!”

  邹阿洪一边还手一边笑道:“你不是想快吗?我听你的,又不好了。自家武功不精,没有眼力,埋怨人有什么用处?我看你半边脸大,不好看相,有点恶心,莫如我代你把右半边脸也补上,索性教你头再长大些,显得你家坟地里有风水。少时阎王见你有这一颗出号大头,也格外看重一些。”

  说着说着,两手一分,纵身迎面又是一掌打去。崔大头生具神力,练过鹰爪功,双手和钢爪一样,人被抓上,筋骨皆裂,先受对方嘲笑,已是愤不可遏,上来又被巧算,挨了一下重的,如非练了一身硬功夫,就这一掌,便被打闷过去,越似火上添油,咬牙切齿,恨不能把敌人一把抓住,扯个粉碎。不料邹阿洪软硬功夫俱到了火候,知他力大,并不和他正经交手,不住窜前跃后,左纵右跳,得空便掏一下,一半拿他开心,身轻如燕,矫捷如猿。

  连经十多个回合,崔大头在自费了许多精神气力,连轻带重,白挨了六七下打,一下也没还上,敌人便宜话更说之不已,由不得越气越急,心越忙手越乱,益发捞摸不着。怒火头上,忽听这等说法,料定邹阿洪是要打他右脸,暗骂:“该死狗崽,我适才骤不及防,吃你占了一点便宜,再来只被我捞着,休想活命!”

  于是便留了神,恰好邹阿洪一掌朝右脸打来。崔大头也是久经大敌的有名人物,只管心中寻思,因见这人特别滑溜,已然连上了好几次大当,却也防到其中有诈,心想这厮如此狡猾,哪有打人先说之理?内中必又藏有声东击西的巧招。一见掌到,意欲将计就计,不真接招,只用右手虚晃一下,乘着敌人要变招未变招的当儿,就势用重手法,“乌龙探爪”,照准胸膛抓去。以为凭自己这手硬功,敌人纵有多好功夫,也必重伤无疑。

  谁知邹阿洪练就一双神目,手疾眼快,虚实相并,变化无穷,身法更是灵巧,最擅长是借劲使劲,蜻蜓点水,沾着便能飞起。左手去打右脸,右手去斜横胸前不动,以备接架应变之用。一双神目早将敌人上半身一齐照住,稍有动作便即看出。崔大头如若老老实实接招,邹阿洪知他力大,不与硬碰,还打不着,这一取巧,正好上当。邹阿洪人矮,知道纵起打人,身子悬空,最易吃亏,不惜下苦,将师父的飞鹰掌法学会,纵时早已备好退路。那一掌又是半实半虚,未使足力,见崔大头右手来隔,就势反手向下:抓住敌人右手,借劲使劲,猛地一个“白猿过桩”,暗藏“风飐杨花”的招式,手击敌人手臂,双脚连身向上斜飞,同时斜横胸前的右手,一个反背巴掌朝崔大头右脸打去,叭的一声,打个正着。就着打中这一点劲,左手一松,身子往敌人反手方一翻,口喊:“还是换右手打才公道!”

  声出人落,实如小乌斜飞,轻轻落向一旁。

  这原是瞬息间事,崔大头右手一隔,左手便抓,猛觉右手脉门一紧,左手抓了个空,敌人身手迅速如电,一切全出意料,连转念都不容,只觉眼前一花,人影飞舞,右脸便又着了一下重的,打得比前回还要厉害。当时半边牙齿全松,打落了两个,口中鲜血往外乱涌。怒焰中烧,忿怒欲狂,敌人尚在身侧,不顾疼痛,慌不迭舌头一伸,将断牙吐落,怒吼一声,凶神附体地凶狠狠便要扑将过去。邹阿洪将身一纵,闪开笑道:“大头鬼不要忙,先把你这狗牙收拾起来,再打不迟。如嫌手脚不行,再比别样也可。我定让你把全套猢狲把戏施展出来,再送你见阎王去。省你死后委屈,心不甘服。”

  崔大头如何还听这个,血口怒骂:“狗崽贼叫花!管比什么,到时自会取出。老子今日与你拼了!”

  邹阿洪原见他腰悬革囊,背上凸起一条,看出内藏兵刃暗器,此人身强力大,又练有一身硬功,欲凭手脚除他甚难,故意引他动家伙,以便下手。闻言正合心意,知已情急,准备拼命,既这等说法,不定何时突然取出发难,便留了神。

  阿洪一件特制的软硬兵器围在腰间,本极易取用,一面交手,一面早乘空把机簧拨开,只一扯一抖,立可摘下应用,主意打好,笑问道:“大头鬼,你急了么?实告诉你,你会硬功,我会软功轻功,还能借劲使劲。休说打我不中,就被你打上,也无非借你的手脚把我弹出去,喘口气仍就回来,向你缠夹不清,在自白费力生气,丝毫奈何我不得。你的功夫门道连同身上要害,因为我有一小师侄,练得便和你一样路道,所以非常清楚。现在不过是逗你玩,看中你这颗大头,借它煞煞手痒。等我逗得不耐烦了,只消和刚才一样,照准你这致命穴道来上一下,立刻了账。你要有别的花样,还是快使出来的好。”

  双方原是一边动手一边叫骂,崔大头自然也在还口。连挨两下重打,忿极之下,觉出敌人身轻手快,本就格外留心。阿洪说这些话又是别有深意,跳纵既速,两手尽是花招,说到要打致命穴道时,双手上下连指。崔大头不知是计,想借此试探自身要害。先前上过阿洪的当,这时话到手到,以为阿洪真知自身要穴,双方打得又正激烈,恐其重施故伎,又来一下,这练硬功夫人的要穴,关系存亡,不禁心惊,百忙中用手一护,恰被阿洪看破机密,知道十九不差,也不说破。又斗了五七回合,崔大头早就想取暗器,先吃阿洪逼住,匀不出手来,方想叫明停手,换了兵器再打。阿洪已将要穴探得,故意卖个破绽,喊声:“照打!”

  一个“猿猴摘果”,迎面纵起,照面门一拳打去,吃崔大头左手一格,一个右手当胸一挡掌横推出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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