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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二


 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,重又纵上。手攀穴口刚往里一探,猛觉冷气森人毛发。目光到处,瞥见青莹莹一道光华在下面跃跃欲动。雹一般当头打下,人禁当不起。越想顾虑越多,仰视洞顶,不知如何才好。忽见洞眼中青光好似缩灭了些,下面光景渐暗,以为陷入洞顶越深,光被遮住,不能下射。照此情形,更无法取它。只有上去和祝三叔商量好了再来,较为稳妥。

  想到这里,晃亮火筒往上一照,适才所援长索,已被碎石砸断了半截。洞径倾狭逼窄,上还不难。正想纵上,猛见洞顶青光摇曳,荦荦欲堕。心疑神物活动,又似先前一样,发威乱撞乱刺。方自失惊,一道青光已如流星萃革,到了斜径之上,往地滑落,火星四溅,沙石惊飞。赶即闪避过去,觉着光并不甚长大,赶急定睛注视,正是一口宝剑,横搁在脚底乱石堆中。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,赶急俯身拾起,果是一口极好的宝剑,连柄只二尺七八寸长短,宽约二寸,只有铜钱厚薄,晶莹明澈,宛如一泓秋水,若可透视,寒光耀目,冷气逼人。最奇怪是剑尖上放射出三寸长的虚影,芒尾奇亮。

  剑柄长约七寸,上刻蟠璃古篆,稍一抬动,剑尖芒尾便往外伸长好些,只不知剑匣所在。知是一件神物利器,至宝已到恐有他变,不敢稍停。仗着洞径斜厌,便用右手持剑,左掌附石,足登两边石壁,蛇行而上。到了长索断处,将索头捆在手上,走到口外。因上去洞眼笔直,石滑如油,难于踏壁而上。宝剑光芒森利,吹毛可断,如用手援,一手持有宝剑,一不小心,剑芒挨到长索之上,立即折断,连身堕落,再想上来更难。想了想,只得把鞋袜脱去塞向腰间,仍用前法足登旁壁上行,并将长索一头系向腰间,以防万一滑坠。一手握剑,一手紧握长索,运用轻功,提着气,借着手劲,往上一纵数尺,足踏双壁,放过一段,再照前法上升。似这样小心在意,手足并用,单手上援,费了不少气力才到顶上出口。

  大功告成,喜得乱蹦,心想:此剑不知何名,祝三叔为它长年居此,费了无限心思,并未得到,却被自己半日之内无心获得。他是长辈,想必不好意思要了回去。只是这等神物,如用凡铁铸一剑匣,一插入便即粉裂。剑匣没有终是缺点。锋芒大利,任多坚韧之物挨上便折。身边不能插放,稍时还去花家寻找查洪,拿在手内也不是事。算计剑匣也许在正面洞眼之下,有心再下寻找。想起适才此剑自行长大飞腾情景,恐一失手又被化去。如持手中带了同下,一则手被占去一只,行动累赘,更须防得变生不测。剑匣寻找不出,反送性命。再四盘算之后,祝三叔既为此剑费了无数时日心机,许能知道他的来历底细。花家现有好些精通飞剑的敌人,就此持剑前往,难免不被抢夺。不去虽与师叔之命有违,但是自己久欲学习剑术,苦无好剑,便师叔精通剑术之人,也为昔年飞剑被敌人所断,虽然练成剑器,遇见强敌行家便觉吃亏。

  此剑关系自己太大,中道折回,想也不致见怪。再者此行只为践约,师叔和诸老命己前来,并无深意。查洪只为人尚好,初无渊源。如说是作内应,邢飞鼠这面能人甚多,并且虚实已得,也用不着。江船上师叔丐仙和连日所来诸老,俱是成名剑侠。与其持在手内时刻担心,防它化去,何如仍由祝三叔所指崖后路径赶回江船,向诸老请教一番,至少也将制剑和用法学会,免得变生手底,得而复失。

  念头一转,立即起身,由后洞穴穿出。照着途径攀援纵落,到了崖下施展轻身功夫,急驰前行,由丛莽矮树中飞赶过去。辗转绕行,到了祝三叔所指水洞一看,那洞穴在涸溪尽头,侧面岭崖之下,甚是狭窄。最奇怪是洞口形势也和三立所居后洞出口、藏剑的几处洞眼一般无二,只是稍微大了一些,不致挤身而进罢了。暗忖:祝三叔还在数千里外来此住了数年,对于宝剑,还可说是由于望见剑气宝光,或是预先有人指点来此,他以前住在崖洞中,出入自如,无用避人。这条隐藏山溪的出路怎会寻到?心中又是一动。及至钻将进去一看,初进去也是惊心:前行约有半里,洞忽大出好几倍,遍地碎石堆积,上下四外满是扁狭洞穴,因有剑光映照,到了暗处越发光明,又分明是神物变化,纵横击刺所留剑痕,才知手中宝剑竟是由此飞出,不由便留了神。

  正在用心查看前进,猛觉手中宝剑自行振动,剑光虽未变化增长,却似要脱手飞出之状。大吃一惊,赶紧用力紧握,才渐宁息。又前行了十多丈,并无异状,方幸发觉尚早,未被挣脱化去,忽见迎面有一危壁,出路便在危壁之下。方欲俯身钻进,无意中一抬头,发现左壁角钉住一根石条,好似原来有洞,后叫人用石条将口塞住,露在外面约有二尺,粗约半尺,石质纯白,坚滑如玉,与洞壁青石不类,剑光照处甚是触目。纵身上去,用力一拔,右手持剑,又在高处,身子凌空,单手难于用力,连拔二次没有拔下。

  黑摩勒本来童心未退,要做什事,非做彻不肯甘休,心想:手中宝剑,一举动便有芒尾伸长,只顾赶路,还未试过,不知用时到底能有多长光芒?此石离地丈余,正好一试。人在下面,看能撩中不能?念头一转,随手往上撩去。剑尖上芒尾电一般倏地伸长,恰好撩个正着,石条应手而折,迎头坠落下来。黑摩勒忙往侧一闪,方喜宝剑神妙,竟有如此威力!待要再舞一下试试,猛又觉手中一震,一道光华已脱手而起,径向那钉有半截石条之处飞去,嚓嚓连响之后,跟着一声狰沧,壁上石块纷纷坠落如雨,剑已深没石内,无影无踪。

  这次因避上面坠石,心中狂喜,微一疏神,剑脱手内,力又较前为大,虎口震得生疼,竟不及紧握,被它挣脱化去。方知道此剑穿石如腐,不知遁向何方?上面所现洞口又小,只能容手,无法钻进搜寻。不禁痛惜悔恨,急得在下面顿足乱跳,心想:看祝三叔洞中情形,分明筹备停当,只等时机到来下手。适才如取不出,或是自己到手,都有可说,如今闹了个得而复失,空喜欢一场,还不如不得呢!自己得不成,反误了别人的事,如何有脸见人?越想越烦,知道剑光甚亮,穿石之声不长,若入石不深,也许还有法想。

  及至晃燃火筒,援上石壁一看,剑穿之处只有剑柄握手大小,连原塞洞眼的石条均未全裂,望去黑洞洞,哪有光亮!使火一照,也看不出一点形影,也无冷气透出。剑芒不见,剑定已人石不知多少寻丈,也许将此山壁穿透飞向别处都说不定。惶急失望之余,忍不住伸手入内探查,手臂还未伸完,隐闻玱的一声,有物撞指。洞长手短,伸出手指一探,似是剑柄,不禁惊喜交集。忙用手指夹紧,往外一拖,觉出甚松,再用力紧握,一扯便出。快要出口,心说:怎会无光,莫非不是原剑?正自犹疑,那东西已随手而出,目光到处,当时喜出望外,竟忘了附身壁上,微一疏神,手脚一松,跌落下来。

  总算有一身轻功,见势不佳,凌空一个“鲤鱼打挺”,身子轻悄悄落在地上,没有跌伤,可是还不十分拿稳。及至把手中所得抽出一看,谁说不是适才所失的神物利器?原来壁间石条所塞小洞里面,正藏着那口宝剑的剑囊。想是剑有灵性,自欲还鞘,故脱手飞去。洞并不深,原伸手可即,只为宝剑还匣以后,剑上光芒已掩,全洞本就黑暗,又是壁间小洞,火筒外照,光射不进,心更有剑上发光的成见,只当化去,不料一伸手便将剑柄摸到,连匣一起带出!

  黑摩勒的师父本是有名剑仙。只为收他恰值兵解在即,又见他煞气太重,性过疾恶,年纪更轻,一任央求,不肯传授。后随司空晓星奔走江湖,见了不少异人,学剑之心愈坚。晓星说:“你资质心地都够,只短了一口好剑。如习剑器,不仅多费心力年岁,并还有好些弊害。此时你正在外历练,与其旷日持久在山中苦修,何如在外留心物色?等将好剑寻到,或由我亲自传授,或另给你物色名师引进,均无不可。”

  所以朝夕梦想,时刻留心。满拟师叔失剑之后,物色多年尚无遇合,自己更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碰上,忽然无意而得;先愁有剑无匣,想不到机缘如此凑巧,定是命中早注,该做剑侠一流人物无疑,怎不惊喜欲狂,喜出望外?初得时还恐那剑又生花样,将匣佩好以后,老是手握剑柄不敢松开。后渐觉出宝剑归匣,仿佛物各有制,顽徒遇见严师,有了管束,由此安静下去,更不再有变动。

  剑已有匣,想起该往花家去赴查洪之约才对,但是心终不放,老想等一会,看看此剑到底有无变动再定行止。似这样踌躇不决,延了不少时候。也不知外面天色早晚,肚皮倒饿了起来。心想:日期只剩了一天,老挨在这里也不是事。还是先寻老查,就便扰他一顿。花家有事便罢,如无什事可做,再赶回向诸位老前辈请教好了。想到这里,拔剑一看,除一舞动仍是光芒异长,山石扫中一点芒尾立即粉裂外,别的并无异状。将剑还匣以后,故意将手试探着松开,虚拢剑把,又用左手连摇剑匣,均未见有变动。

  连试多次,不觉又挨了好一会,才行钻退出洞,回到三立所居洞穴。由原路走到崖腰洞口,微微揭开藤蔓,探头出去一看,日色已自偏西,两头谷口均无人走动,侧耳静听也无声息,忙钻出去,手援山藤,一手握剑,觑准下面崖石,贴壁纵落。脚才点地,忽听右侧有人“噫”了一声,疑是花家派来守伺三立的党羽,赶急纵过,那人已由洞内探头,低唤:“黑兄快来!”

  定睛一看,正是昨晚所遇的祖存周。随同人洞,问:“你怎会在此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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