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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陈禄忙道:“这有什么不可?休看老太爷一世英名,人极随和。不论人物高下,多么鸡零狗碎,只来见他,没有挡出去的。并且今明日是他老人家千秋,是随客来的下人,都令随主进见,给拜寿钱。你二位随去,包管有好。”

  二童也附和笑道:“谁说不是?真有好处,你们不想去,还找你去呢。这样再好不过。本应该吴、陈二位大叔领帖的,好在时候还早,你们吃完,喝一碗茶,等我两个送还家伙,也赶去看看这位魏三太爷有什俏皮话说。”

  邱义以为小童口敞,不似二仆谨言,便问:“魏三太爷也在那里么?想必是位大名头的人物了。他叫什么名字?”

  一童答道:“连我还未见过,知他叫什名字?只听说他说话俏皮,是主人老朋友。你们如不见他,今晚不会与老太爷相见罢了。我如见过,还跟去做什么?”

  邱义估量魏三太爷必与钱应泰旧交,是个成名老辈。多此一人,虽觉此事难办,但是莫家这等人物甚多,早在意中。探间不出底细,也就放开。马琨避在里间,见二童不时耳语,眉眼灵活,似甚伶俐,与说话不类,颇觉奇怪。

  一会吃完,二童收了残肴,和陈禄耳语两句,如飞跑去。陈禄笑对吴新道:“你看这两个,近来越发顽皮。等过寿辰,非告大的管教不可了。”

  吴新道:“你就是个孩子头,还说他们呢!我已闷了半天,又不是什么要紧事,要这多人做什么?你同这两娃随去服侍,明日还要早起,我不同去了。”

  陈禄道:“这也一样。”

  说罢便同起身。绕过假山,吴新自去,由陈禄一人领了三人前行。马琨遥望四外,灯火错落,灿若繁星。管弦之声,远近交闻。问是终夜演戏,明日还要热闹。心正艳羡,先二童忽从反径上赶来同行,说:“老大爷已然得信,我们到时,也必刚到,快些走吧。”

  三人见所行多是僻径,灯景只管繁丽,人却没遇多少。陈禄说:“园内外连当晚客人新送的,共支起七处戏台。除老主人和三五老友外,所有人等俱由本家弟侄门人,陪同看戏,所以只听远处欢呼,途中不见人影。”

  邱、邬二人,闻言暗喜。行约半里,又绕了两处亭榭假山、大片松林。遥望林中,木杆四五,高出林端,上面各悬着一盏大红纱灯,由林外估量,少说离地也有五六丈高下。邱义见似寨围中所用灯旗信号,心中一动,便问陈禄道:“陈二哥,花园内树这几根旗杆,有何用处?”

  陈禄未及张口,一童已先抢答道:“难为你还从小就随主人练武,这练轻功的五云梯都没见过?我跟你说吧,我家老太爷,门人后辈很多。这花园后半截直到山脚,平时都是练功夫的地方。翻过那山,便是去邻县的小路。如在平日,这行健厅里热闹着呢,可惜你没福见识罢了。”

  邱义受了小童奚落,自是有气,当时不便计较,心想:这五云梯,只听师长说是轻功练到绝顶的人才能使用。照小畜生所说,那行健厅好似一个练武场所。今日寿辰,怎在这等地方见客?一路猜疑。不觉由林中穿出,面前忽现出一个大空场,当中一座大厅。那五根木杆,便在厅前空地上,每隔两三丈一根,做梅花形植立,另外还散列着许多武家练功夫的器具。厅前后左右房舍甚多,到处灯彩辉煌。居人似均外出观剧,除两个照看烛火的老园丁外,静悄悄的不见一人。

  邱、邬二人见状,方自喜虑交集,陈禄已当先赶去。那行健厅共是七开间五明两暗的大敞厅,当中屏门后还有一大间。这时一童紧随马琨,另一童便傍着邹小身侧。邱、邹二人遥望厅内灯明如昼,却不见人,以为主人还未到来。瞥见二童面带冷笑,正使眼色。方觉二童说话神情处处显出轻视,令人可恶,忽听陈禄高呼:“客人请进!”

  邱义忙向马琨悄悄一推,马琨会意,忙即应声上前。邱、邹二人也各对看了一眼,振起精神,紧随马琨身后。刚到门,便听一个老人口音说道:“管他主人从人,都叫进来就是。”

  二人巴不得有这么一句,一行五人随同走进。

  马琨当先见厅中只侧面临墙放有一张大红木炕,上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,鹤发童颜,长眉入鬓,风目含威,双瞳炯炯,精气外露,光头跌足坐在那里。一手扶着炕口,另一手搓着两枚核桃。见马琨等入门,放了手中核桃,拖着一双朱屡,起身走下。马琨知是名震江湖的本宅主人莫全,不敢怠慢,忙说:“后辈马琨,与老前辈叩头。”

  当即拜倒在地,莫全也伸手来搀。马琨震于威名和当日所见排场声势,神情本不自然,心又惦着邱义曾说与莫老世交,只见着便可相求,此时业已见到本人,应该上前叙礼,怎未听说话?百忙中方回脸偷觑,猛听丝丝丝接连几声,自头上耳旁等处飞过。说时迟那时快!

  马琨连念头都未及动,方觉有异,耳听两声呼叱,猛觉腰间中了一下重的,就地被人跌倒。同时又听一声怪笑,叭咻连响,似有两人挨打栽倒。急痛慌乱中想要纵起,身已被人踹住。这一挣扎,吃人将脚一紧,肋骨几被踏断,痛极失声,不禁“嗳呀”,不敢再动,只得老老实实贴卧地上。暗忖:来此是客,并无冒犯,何以进门不问青红皂白,动手就将人打倒?想要喝问,又恐吃苦,话才忍住,忽听身后一人笑道:“狗崽子,你认得三太爷么?太岁头上也敢动土?便莫老头饶了你,我也饶你不得。”

  马琨听语声甚熟,好似以前听过,只想不起。因无应声,猛想起邱义行径可疑,自己远来拜寿,并无过错,先听声音,明是暗器,这厮必是莫老仇家,无法进身,利用自己,假充下人,暗算行刺,被人擒住,连自己也饶在里头。知道主人厉害,心中又急又怕,正在盘算少时如何应付,忽听莫老笑道:“老三偌大年纪,还是这等气盛。你这样做法,他们肯心服么?快把穴道解开,孙儿也把这小贼放起。等我问明来历,到底他们自信有什本领,敢到我这里来?”

  先发话的一个道:“这两狗崽子,合用五毒针打你面门要害,都吃你一口气吹开。我不过怕你老寿星好日子懒得动,替你代了次劳。那做幌子的狗崽更是脓包,着小孙孙一脚踢倒,连动都不敢动。又不曾要什人帮忙,还有什不服气么?今明日不动刀,叫他们拖出村去活埋了就是。”

  莫全笑道:“老三动不动就活埋人,这暴脾气,怎老不改?当真就不怕带命债么?无论什事,总要弄清白,到底他们是什来路,我们还没问明白呢。我生平不喜与人作对,此在三十年前,还许气盛,有得罪人之处。近年自信与人无争,就有什事,也是卖我老脸,做个中间人,不偏不袒,向双方化解。看这厮行径,与我仇恨不小,年纪却都这轻,叫人奇怪。你过去,先把那行刺的一个穴道解开,省他有话憋在肚里,张不开口。”

  先发话人冷笑答道:“管什来路去路!他既用这类下作暗器,便不能容他活命。刚一来时,我在路上遇见这两狗崽,就看出不是善类。等我故意拿话一逗,越发看出情虚。心想这两狗崽来做什么的呢?如说有什么仇家,想借拜寿拉拢,求你出手相助,又不该那么暗中咬牙切齿神气。后来我跟他们交礼,见主谋的一个装着随从下人,叫那孩娃打着小钱旗号投帖求见,这才断定他们藏有好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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