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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一


  苗秀道:“去年你年轻初会,我娘因朋友太多,恐和我一样,都是新出道的后生,怕伤了两家老辈和气。我弟兄一时高兴,又非指艺为生,故此上场未下辣手。谁知你们赶尽杀绝,今日之事全由那一镖引出。你还同有朋友,我娘的话已然事先讲好,胜负只此一场。你在客边,带的家伙如不合用,我这架上兵刃暗器任你挑选。我也没什么真实本领,只不过从小学会一点花刀毛拳和家传几手掌法。虽会袖箭,娘不许用,你要用时,我还可借与你去玩玩。现在话已说完,拳脚兵刃悉听尊便,只你够得到,挨次全比也行。并还给你一个便宜:无论你会多少,我哪怕赢你十次,只有一次比输,就算你赢。旁人决不下场,省你说我拦门欺人,你看如何?”

  钱复哪知苗秀平日虽和他一样,自恃聪明,不大用功,本领却比他高。去年回时又受乃兄激励说:“对方本领不弱,你既约人来此比斗,到时如若不胜,我家威名岂不扫地?”

  后又命人窥探,知是钱应泰名人之子,益发有了戒心,暗中下苦,勤练了一年,本领大为精进;钱复仍自荒嬉,两下相差何只一倍?这时吃苗秀一奚落,心中忿怒,气更浮躁,添了败着。心想花家铁掌虽然闻名,家传神拳也非好斗。父亲曾说,自己所学虽只家法十之二三,寻常武家已能抵敌。尤其这类拳法一入手先学封闭,最精防御,敌人手法任多厉害,只要不妄进攻,难于挫败。去年和敌人曾经交手,虽未分出高下,好似也无什出奇之处,仍以先比拳脚为是。看他百忙中飞身接镖情景,暗器必有功夫,不比最好,便怒答道:“公平比斗,什人要占你便宜!先比拳脚,后比两项兵器,两败一胜便算是输。我先领教你家铁掌好了。”

  苗秀笑道:“这样你更没什么生路,非输不可,那家伙也比不成了,你大吃亏。还是换一样,末了再比拳脚吧。”

  钱复大怒道:“要动手就动手,哪有许多废话!如被你打倒,怨我学艺不精。不要耽误辰光!”

  说罢,将背上单刀取下,向陈业抛去,喊声:“快脱衣动手!”

  苗秀见他长衣脱去,腰间微凸,知带有软兵器,一面从容脱去长衣,又笑道:“你那身边还带着别的家伙。如想动手时,一同应用,不必讲了。要是无用,何不取下来交给你的同伴?也轻松一点。”

  钱复围的原是一条蜈蚣软鞭,因是练精钢和上金银秘法打就,能刚能柔,斤两不重。本意家传绝技,寻常武家直未见过,比完头场再突然取出,使敌人见了心惊,所以不曾取下,原未打算同时施展。一听苗秀语气,好似挖苦他要在动手时取出暗算,忙即摘下,怒冲冲说道:“你看这条软鞭还有套子,能在动手时取用么?我因带惯,忘记解下,你这样说法,我将它放过一边,省你多心。”

  随又脱手向陈业抛去。花四姑自然识货,一见钱复由腰间摘下一条长蛇也似的圆皮条,长约七尺,两头微大,那软的东西一抖便直,陈业接过,手握两头一弯,便向腰间围成两匝,粗才比酒杯大不多少,看去刚劲柔韧无不随心;又听是条软鞭,知道当中藏着一件奇形厉害兵器,急切间设想不出来历,当场不便索观,不由多看了两眼。

  陈业见四姑对鞭注目,暗忖:此鞭乃钱世伯当年防身利器,平日什袭珍藏,极为宝贵,从不轻用,也不轻与人看。只为钟爱独子,去年新春,和世伯母谈起世兄不肯用功,所得家学有限,为想他多学一件防身利器,取出传授。世兄因知此鞭珍奇,初练时居然下了好些日苦功,将解数学会多半,常和父母絮聒,说用别的软鞭代练,不能起劲,非要真鞭练习。世伯见他习鞭颇勤,也甚心喜,方许常时取用。只再三叮嘱,说他本领不够,此鞭名望太大,恐外人见了生心窃夺。练只管练,不到功候纯熟尽得家传本领,万不可带出山去。行时重又告诫,命每日练后交给乃母收藏,最好先用别的代练,等天山回来再行取用。

  世兄为人无恒,近半年来已不似初得时下苦。还是自己见那鞭法神妙,每日借来,背他父母练习。他只应名,三五日也不演习一次。马琨为此心还不快,来时偏又劝他瞒着乃母偷偷带出,壮胆惊敌。昔日世伯只说此鞭来头甚大,单那皮套便是云南深山中乌金藤所制。藤性奇毒,未制以前触手便烂,产自深山绝顶,坚而柔韧,刀斫斧劈均难折断,火又烧它不燃,取制无不艰难。产处又多毒蛇恶虫,人不易近。山人用秘法泡制成鞭,毒蛇猛兽一见这样藤鞭立即逃遁,跑不及的,吃山人打中,多坚强的蛇兽也要伤筋动骨。再如留着半截毒性,不令泡失,伤处更要溃烂入骨,真比山人惯用的刀矛更厉害得多。

  只是产量奇少,幼藤细才如线,比铁丝还要坚韧,长却仅三四寸,除奇毒外,不能制物。过了一尺,再难长大。山人心急,又重取毒,不论大小,见即掘取,照此鞭套极长,少说也有三四百年,所以珍贵非常。虽然制后毒性已失,年久越发坚韧,非有干将莫邪一类刀剑不能斫伤。寻常兵刃,碰上便即卷口,功效不在此鞭以下。只惜制后大软,非软硬功俱臻上乘不能与鞭分用,以后遇敌,如非深仇大恨情势危急,无须将鞭拔出,连套使用,也比别的兵器胜强得多。说得那么珍奇罕有,对于来历详情却是支吾不吐。世兄问过两次,反受申斥,其中必有难言之隐。老太婆如此注目,就许是能知底、心存觊觎也未可知。今日情形,世兄定吃败仗无疑,照约败后凭人处治,此鞭如在他手,难保不被强夺,岂不可惜?念头一转,也留了心,准备少时设辞应答不提。

  这时钱、苗二人业已打在一起。初上手时,苗秀成心怄他,又为证实去年未用煞手之言,且斗且说:“姓钱的,我为请娘观看背后能守母教,这便是去年和你初会所用几手毛拳,不是传家掌法,你看没两样吧?有什煞手趁这时施展,还许捡点便宜略占上风,再不下手,等我换了掌法,你就要跌倒了。”

  钱复先见苗秀本领和去年初会相差无多,心中暗喜,益发加急用煞手进攻,打了一会不分胜败,听敌人又出语奚落,脱口怒喝道:“姓苗的!你有本领只管施展,说这些便宜话作什!”

  苗秀笑道:“是真的么?那我就要得罪了。三照面以内不叫你倒,我不姓苗。”

  说罢略一招架,倏地长啸一声,往后倒纵出去。

  钱复毕竟得过高明传授,起初忿火头上,出语不曾思索,闻言猛想起敌人掌法尚未施展,既说大话,必要换招变式,也留心了。见苗秀往后纵退,更不怠慢,忙即施展家传本领,双脚尖微一点地,两臂一分,连身纵起,一个“翔鹰扑兔”的身法,双手由分而合,用“饿猿摘果”

  暗藏“盘花盖顶”的家传三煞手,跟踪纵扑过去。这一下运足全力,恨不能手到成功,将人打倒,身手也颇矫捷灵速。连陈业替他捏着一把汗的人,都想不到敌人会自现破绽,吃他乘隙施展本门绝技,胜算要占多半,方自代他暗幸。谁知苗秀故意用此诱敌之计,身法竟比他还要快,倒纵出去,脚尖才一点地,早又朝前纵回,身子离地才现出解数。两人恰好撞上,势又都急。钱复瞥见敌人忽又纵迎上来,还在妄想用本门绝技取胜时,不料苗家掌法惯于死中求活,险中取胜,动作快极。他这里双手刚朝前一迎,猛觉掌风劲急,迎着前胸打来,暗道“不好”,吃苗秀“分花摆柳”,隔开来势,紧跟着“推窗望月”,双掌微朝钱复前胸一按,喝声道:“着!”

  钱复立被打中,当时眼前一羔,两太阳直冒金星,再也禁受不住,凌空倒仰出去。苗秀就这胸前一按之劲,人又高起数尺,“狂风断筝”,两腿一分,径由钱复头上飞过,抢向前面,反腿朝肩头一踹,方始轻轻纵落。钱复本朝后倒,经此一踹又改朝前,直似提线傀儡一般,歪歪斜斜,跌扒地上,几乎晕倒。

  说时迟,那时快!双方同时纵起,才一接触,晃眼之间便分出胜败,跌倒了一个。苗秀纵落地上,指着钱复喝道:“姓钱的!拳脚已分上下,有什别的花样,只管上手好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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