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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马琨虽觉矮子用心思诓来竹令必有用处,未必没有同党,那酒楼所遇醉鬼便是劲敌,但是自己需角太切,急切间更无善法,只得冒险一试。商量定后,立即如言办理。

  侯绍习性难改,自将马琨困入苇塘,把平素相熟的顽皮村童寻来几个,教好应付之法,便连夜赶往南溪,寻到一个能手家中,将老人竹令取出看了,定下后约。赶回问知马琨已被村民当贼赶走,料他还不死心,只不知要这竹牌何用。反正清闲,意欲拿马琨开心,诱他来盗,在庙中擒住,问出底细再行放走,给钱应泰一个难堪。回庙嘱咐了老道士几句话,便即赶出四下查找,马琨尚在山中熟睡,竟未遇上。次早出门遇醉鬼奚醒,说要他去同往酒楼痛饮一顿。刚刚作别走回,便见马琨向人打听往方岩去的道路。相隔不远,有一红脸少年正由对面走来,看脚底是个练家。侯绍前在四明,原只偷听二人谈话,陈业并未见过,见少年虽是路人,与马琨并不认识,手里又拿着香烛,当是外来香客,轻敌过甚,就此疏忽过去。心还想引逗马琨,故意约些平素相熟的村童去逛方岩,走到半途再退回来。

  马琨先见侯绍没有跟他,却往方岩走去,猜透侯绍用心。因不知那竹令是否留在庙里,回望侯绍走远,忙把陈业招至拐角僻静之处,将原定主意改变。令陈业藏过一旁,不问敌人是否尾随,只作不知,径往三官庙求见。敌人如肯露面,索性借着道歉为由,打出师父旗号,和他说明,请借竹令一用。这等行径,照江湖上规矩,人以礼来,虽然敌人决不允借,不过受他几句不中听的话,决无他意,至不济总可问出姓名来历,否则也可踩明道路,向庙中道士打听一点底细。自己歇了一夜,衣装全换,昨日村民又未认清面貌,今日故意走往苇地附近,并无一人指认。大白日里好好登门,敌人虽设圈套,自己不钻,想必不会有什么花样。等去后有点眉目,再将敌人引开,骤出不意,由陈业暗入庙内一行。竹令如真在彼,岂不唾手而得?边走边想,估量侯绍必已返身尾随,格外走得从容,也不回望,到庙叩门直入。

  这时庙中老道士刚把黑摩勒和江明二人送走,问明来意之后,因侯绍行踪飘倏,出入不定,有时一出数日不回,忽然又在他房里走出,当是侯绍朋友,不敢怠慢,便照适才对答黑。江二人的话说了。年老神昏,竟忘了钥匙尚在自己身上,将马琨让至房中少坐,自往后进,看侯绍回来也未。马琨乍听敌人姓侯,还没想到那就是小铁猴侯绍,侯绍偏又是一生自负,独往独来,从不肯更名改姓,略微探询,老道士便自说出。马琨闻悉大惊,知道此人软硬不吃,遇上非吃他亏不可!再听老道士口气,仿佛人已赶前回庙,把来时念头全数冰消,哪里还敢停留下去!老道士一走,赶即抽身逃出。凑巧侯绍见马琨公然直入庙内,也想将他诱向后面擒住拷问,径绕后墙赶回,见老道士走来,便令出唤来客人内。

  老道士看人已不辞而别,侯绍得信,嘱咐了几句话,便即赶出。行时懒得再开房门,艺高人胆大,也未进房取那竹令。等他走后,老道士才想起虞家有人来寻,忘了告诉。忙追出时,人已去远。侯绍先当马琨乘己不在,人庙踩访道路,再来不问明见暗偷,俱在庙里。先想看他落脚之所有无党羽同来,出庙一打听,恰巧有一村童路过,看见马琨由庙内慌慌张张走出,往方岩的路上跑去。当地村童均和侯绍交好,便对他说了。侯绍便照直追赶马琨。

  马琨因知侯绍比南明老人手辣得多,原意寻着陈业另打主意,本已变计。吃侯绍这一追,马琨害了怕,路过陈业藏处,不敢相见,人多处不便急跑,回顾侯绍追来,径自落荒飞逃。侯绍由沿途村童指点,一会便自追上,见他窜向野地,也想将他逼向无人之处擒问底细,依稀辨出前面逃人影子,便不再急追,只是紧紧尾随不舍。直追出十里以外,到一僻崖后面,方始纵身上前拦住去路。马琨情急,还想动武,只两三照面便被侯绍点倒。马琨倒是知机,一落入手立即输口,说出此行用意。

  原来那神拳祖师钱应泰,自在千松岩寒花蟑,为天山飞侠狄遁、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暇逐走,率领手下门徒,离去所占的崖洞,先在附近山中暂居,暗命门徒取回洞中复壁内所藏宝物,不料已被恶徒尤嘉先期盗走,闹出许多事故,又丢了一次大人,自觉无颜再在江南称雄。他和已死恶徒马连原是连襟,外家俱在西天目深山之中,当时忿愧之下,便将所有门徒全数遣散,自往西天目隐居。马连遗有一子,便是马琨,马妻贾三姑痛夫惨死,再三托妹子四姑,磨着钱应泰传授武艺。钱应泰自从娶了四姑,也生有一子,名唤钱复。本因自己年已半百过去,又娶妻破了元身,怎么下苦勤练,也非仇人对手。如今两家幼子从小练起,将来为父复仇,实是再好不过。无奈两子资禀俱差,尤其马琨,人虽聪明机智,练武却无恒心。仇人何等厉害,就把自己本领全数传与尚且非敌,照此如何能行!一晃十年来,正打不起践约报仇主意。

  这日山中闲游,无心中遇见狄家一个对头。那人姓陈名松,乃甘、新道上有名的独脚大盗。也是十年前,在淳州城内劫取一家富绅,不合伤了事主,恰是狄家门人好友,狄遁又恰巧路过得知此事,苦苦追逼,终于吃了狄遁大亏,几乎废命。西北诸省不能立足,逃到江南隐姓埋名,居然寻到名师,学了一些绝技。眼看再为精进便有报仇之望,谁知师父与狄家竟有一点渊源,不知怎的忽然识破行藏,不但不肯再加传授,反极严厉告诫,说他便练到老也非狄氏一家对手,去了只有送死。最终竟下了逐客之令,不认他是本门弟子。陈松无奈,只得辞出。

  原意师门心法已得了多半,况且狄遁的短处已从师父口中探悉,只要再下苦功练上几年,将师传专打穴道的暗器手法练成,也还可以寻找仇人一拼。打算先择一处深山幽静之地隐匿用功,闻说西天目风景甚好,地又幽僻,自来寻看。行至中途,遇见一个孤儿,问知父母双亡,年才十岁,孤苦无依,恰又同姓。自己正因山居岑寂,无人料理琐事,便把那小孩认为义子,取名陈业,同带了来。寻到后山无人之处,正在端详地势,忽与钱应泰相遇。

  行家眼里,一看便知,两下谈得甚是投缘。钱应泰便邀他结邻同住。始而两人都有避忌,不肯吐出真名来历。陈松更因对方是个行家,自己所练暗器乃师门不传之秘,恐被看出,偷学了去,连住一起都非所愿。后来还是钱应泰吐口试探,渐渐彼此各把真情说出,敌忾同仇,自然一拍即合,不久结为生死之交,并在一处居住。每日早晚,各率儿子徒弟同练武功,轻易也不出山一步。二人功夫原本各有短长,钱应泰见闻较多,功夫较深,对于克制仇敌的短处却不深悉;陈松生性直率,巴不得多一帮手,便把投师所得尽情说出,于是二人互相指点。钱应泰虽然年老,又破了身,到底是武功精纯的人,一点即透,因此二人艺业大进。

  一晃四五年光阴,依了陈松,功夫已然练成,足可寻找仇人一试。钱应泰却比他机智得多,一则年老虑远,处处都留退步;二则自己以前与仇人订有约会,必须明去拜山,约期比斗。强龙难敌地头蛇,何况狄氏一家,连他门人,个个厉害,此行实无把握。不比陈松,只一寻到狄遁,随时随地便可暗中下手,无须自往登门。主客异势,手还未动就吃了亏,意欲再得一个可操胜算的能手同往,到时能胜固佳,不能逃了回来,仍可安居养老,以终余年。再三劝阻,勉强又挨了三年。

  钱应泰知道狄遁之叔梁公父子俱精剑术,此行虽可单约狄遁比并,拿话封住,使狄梁公父子不好意思出面相助。但是狄家门人俱是能者,来往又多异人,当时如若侥幸获胜,这班人必出找场,如何应付?有心先往千松岩寻找申林,令约狄遁到江南来交代过节。一则以前曾和人说,二三年内必往北天山拜访,早已过期,自觉无颜启齿。更恐把那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引来,比起狄遁更难抵敌。

  表面上劝陈松不可轻举,暗中却在约请能人相助。所约那人名叫郎腾,原是五台派未传的一个余孽。当五台派剑仙势盛时,也着实出了不少能人。只因从教主混元祖师起便行为不正,后到许飞娘这一辈上更是江河日下,无恶不作;连经三次峨眉斗剑,吃各正派剑仙诛戮殆尽,总共漏网不多几个,多是惧于峨眉、青城两派声势,自知不行,到时没敢随着飞娘附和,先期隐避,事后更知敛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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